无法妥协的破碎
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的少年矗立在风中，任凭强风把脸颊打得通红。他想向着下面大喊，却开不了口，只好把拳头攥的紧紧的，紧紧的。
过了很久，郁积在胸中的闷气稍微舒缓了些，他握紧的拳头慢慢的松开，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对自己说，算了，就这样吧。然后点点头，
走下瞭望台。
下面正在举行前提督牟多夫·加索尔的丧礼。
“你的罪，将被宽恕。你的德，将被赞颂。回归到神的怀抱，在神的赞美诗中得到永生……”
老牧师吟诵着使逝者安息，让灵魂救赎的悼辞，出席丧礼的都是贸易都市巴莱鄂涅特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奈兰罗里克大人，节哀顺变。牟多夫大人会得到永生的。”司掌巴莱鄂涅特所有制造工坊的工坊长夏德罗老爷子拍了拍少年的头。
“奈罗阁下，老提督他是个好人……”负责巴莱涅斯特整个运输系统的运输长，曾经被老提督资助长大的孤儿，如今的青年人兰特还没说完一句话，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了。
“小奈罗，大婶会疼你的，大家都会疼你的，因为大家都爱着你啊！”巴莱鄂涅特所有餐馆和食物加工作坊的总店长，米璐璐大婶一把把少年抱在怀里。
无论大家拍他，抱他，少年只是面无表情的承受着，即不反抗，也不回应。
最后过来的是贸易都市舰——巴莱鄂涅特的舰长，前提督的老伙伴，少年叔父一样的存在，拉内德。
“振作点，小子。现在起，你就是巴莱鄂涅特的最高领导者，新提督了。所以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不为别的，就为你是牟多夫·加索尔的儿子，就为你姓加索尔这个姓，就为你身上流着牟多夫的血！”
听到提督二字，少年的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不过终究还是忍住没让眼泪流出来，而且盯着拉内德叔叔的眼睛没有丝毫的退缩。
“我知道，从此刻起，我将肩负起贸易舰巴莱鄂涅特五万六千一百七十二人的幸福，我会用尽我的心智，使尽我的力量，守护大家，守护父亲的荣誉。”
拉内德叔叔点了点头，大家则笑了，善意的，温柔的笑了。
“喂喂，这可真不像你啊，背负责任这样的话也是你说的嘛，你的名言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么。”奈罗的从小的玩伴，只比奈罗大两岁的青年，都市贸易舰总会计，法米尔揶揄道。
“就是就是，小奈罗刚才实在是帅到犯规了耶，你是伪装的吧？是吧是吧？真的奈罗被你藏到哪里了，交出来交出来！”米璐璐大婶的女儿，副舰长兼动力机关部长阿丽特也开起了玩笑。
少年唯独面对他们两个时，露出苦笑。
“呐，奈罗是好样的，你们俩就不用出他的糗了。我整备部还有些工作急着完成，先告辞了。”负责舰体维修整备的整备部长吉美帮奈罗打了圆场，正好大家就接着她的话头陆续离开了。
防务总长丁勇不善言辞，只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给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跟着吉美身后也走了。
最后离开的是舰长，拉内德叔叔。
“这是你心里的真正想法么？”
“是。”少年答
“你肩负着五万条性命，不是一时冲动就可以承诺的。”
“我知道。”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都知道哦，你们安慰我，其实就是表示向我效忠，其实就是把你们的未来交给了什么都不会的我。我没有法米尔那样的老练成熟，更没有阿丽特的天才，甚至不如凌那样认真，那样一丝不苟。可是大家没有嫌弃我，不是因为父亲才看得起我，而是大家发自内心的爱戴我，像对待自己孩子那样的宠爱我，愿意把自己的幸福和未来交给我，是如此的信任根本没什么能力没有天分的我，我想要回应大家，想要回应这份信赖。那么，就做给你们看！这样想了，所以，我愿意背负，我愿意以我奈兰罗里克·加索尔之名，成为贸易都市舰巴莱鄂涅特的最高领袖。”
“嗯。”
“诶？”自己鼓足勇气思考半天才发出的宣言，“只能得到一个‘嗯’吗？”
“是的，你早就该这么想，这也只是刚刚及格而已。”拉内德笑着说。
奈罗一脸黑线的看着叔叔，“人家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
“想听表扬就再加把劲吧。对了，明天开始，九点钟给我准时到指挥室报道。”
“是！”
拉内德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剩下黑色西装的少年。
爸爸，大家都很喜欢我呢。心情也好了很多，不那么压抑了。你会在天上看着我的吧，看着我成为提督，看着我带领着大家得到很多，很多，很多的幸福。
可是。
“我能成为像你那样优秀的提督么？”
“可以的。”少年应声回头，身后站着一位少女，拉内德叔叔的独生女儿，巴莱鄂涅特的情报官，凌。
“你们大家不是都回去了么？”
“我……想陪您一起走。”
少年疑惑的盯着少女，直看得少女脸颊绯红，然后恶作剧般的笑了。
“好啊。”
夕阳下，两人肩并肩的走着。谁也没说话，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终于，少女鼓足勇气开口：
“您憋的很辛苦吧。”
“什么？”
“您从丧礼开始就没哭过呢，却努力着想要笑出来。”
“怎么会呢？”少年笑着说。
“对，正是现在这样。”
少年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果然笑容消失了。
“不管说了多么豪气的话，下了多么坚定的决心，您也还是您呢。”
“可以的话，我想在你怀里哭一会儿。”
少女微微一怔，旋即轻轻地说：
“您需要的话，我愿意……”
“开玩笑的啦，我说你还是这幅完全不懂得拒绝的样子怎么行，你也是巴莱鄂涅特的情报官吧，多少拿出些干部的威严来！”奈罗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我不是随便的人，只有在你面前才会……凌这么想着，却没说出口。
从来就是这样，从小时候就是这样，唯一能真正触碰到奈罗的内心的人只有凌，可是每当她到了可以触碰的距离时，奈罗又会转身躲开。
这时候，路上几队巡逻兵慌慌张张的跑过，看到奈罗，其中一个位阶比较高的队员跑过来对奈罗说：
“提督大人，好像有可疑人物从物资运输车混到舰上来，可能就隐藏在这一带，您和凌小姐要去哪里？在下派一队人护送您。”
“可疑人物？”
“是的，似乎是古拉顿帝国的奴隶，在物资装卸的过程中混入运输车从而逃到本舰的。”
“也许只是逃命而已吧，毕竟奴隶……你也知道，这些地上人圈养的，连牲口都不如的奴隶，他们的命运有多悲惨。找到的话，不要伤害他们，尽量让他们吃顿饱饭，泡个热水澡，换身像样的衣服，至于处理方案，起航之前我会跟陆港的官员交涉的。”
“是。那么您的护卫工作……”
“不必了，我会送凌回去的，哦?”奈罗说着，看了看凌。
凌低着头，似乎还没从刚才的玩笑中解放出来。
巡逻兵行礼之后又去继续搜寻工作了，凌则是默默的跟在奈罗身后，这次再也没有勇气去打破无言的气氛。
把凌送回家，天就快黑了，奈罗的公寓并不远，索性伸伸懒腰打着哈欠慢慢踱回去。
回到公寓，站在门前，奈罗右手在口袋里摸钥匙，左手则拉住门把手，没想到，咔的一声，门就打开了。
“嘛，又忘记锁了嘛。”摸摸头，无奈的对自己笑了笑，刚想走进公寓，身后传来了声音。
“提督大人，可能有可疑分子混入这一带，为了您的安全，请准许我们进去搜查！”
“咦，可疑分子还没找到么？”
“属下失职……请您处罚……”卫兵羞愧的低下了头。
“辛苦啦。巴莱鄂涅特这么大，找个把人本来也不大容易，继续找就是了。”奈罗对着羞愧的士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是。那么您的宅邸……”
“不会的啦，我也没什么财产可丢的不是么。而且，累了一天，我想要休息呢。”说着，少年打了一连串呵欠。
“好……好的，大人。”卫兵敬了个礼，跟着伙伴跑到下一个可疑地点搜查去了。
奈罗目送卫兵离开，这才走进自己的公寓。
搜查的话，很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才是奈罗的哲学。
“稍微有点饿了。做点什么料理呢？”少年打开客厅的电灯，脱掉黑色西装顺手扔到沙发上，自顾自的跑到厨房查看冰箱里的食物存量。
“好棒，从米尔桑德兰带来的牛肉排还有，那么，用蓝色波尔多葡萄酒烩着试试，应该味道不错哦。”奈罗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的手舞足蹈。
这是今天，唯一发自内心的笑，吗。没想到如今还能让自己开心的，竟然就是这些食物。
“感觉糟透了。”男孩忽然难过的别过头去，刚才的一点高兴瞬间烟消云散。
咕噜咕噜咕噜。
奇怪的声音。
“这是，什么。”奈罗顺着奇怪的声音看过去，来源正是自己放杂物的储物柜，于是拿着蓝色波尔多葡萄酒的瓶子轻轻的走过去。
咕噜咕噜咕噜。
随着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清晰。
奈罗站定在储物柜跟前，却没有打开门，而是举起了瓶子，自言自语道：
“米尔桑德兰的牛肉排！”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红酒烩牛肉配咖啡燕麦包！”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还有PANGT家的招牌樱桃冰激凌！”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出来就有的吃哦。”
三秒之后，储物柜的门打开了。
走出一个中年大婶和一个小女孩，两个人都破衣烂衫，大婶黑瘦黑瘦的，女孩更是纤细柔弱。
大婶开门便跪下了。
“大人，大人，请……请救救我们吧。”
“你们是……奴隶？”虽然知道奴隶是怎么回事，也听人描述过奴隶的生活，当活生生的奴隶出现在奈罗面前时，他还是呆住了。
“是的……大人……看你穿的这么体面，宅邸也这么……漂亮，您一定是贵族吧？”大婶努力的从并不灵光的大脑里搜寻出尽量高贵的能够让人开心的字眼儿。
“不是的哦，你们？”
“我们是从……戴蒙思蒙斯农场逃出来的奴隶……实在是没有活路啊……”大婶说起自己的身世就止不住的流泪，抽泣着，哭诉着，奈罗却基本听不大清。
女孩一言不发，只是拉着大婶的手，不住的发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刚刚拿出来还未解冻的牛肉排，肚子里则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原来是这个声音么。大婶，你们饿了吧。”奈罗笑道。
“我们……这孩子已经四天没东西吃了。”大婶用破衬衫的袖子抹掉眼泪，用期望的眼神看向奈罗。
“她已经四天没吃东西了么，好可怜啊。”少年善意的摸摸比自己矮一个头还多的女孩的头
，上下打量着她，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皮肤有些暗黄，两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牛肉，清澈而明亮。
女孩并没有抗拒被摸头，而是用极细微的声音说：
“大……婶……已经七天……没东西吃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果然是把吃的都给了你呢。诶？！她不是你妈妈吗？”
大婶揽住女孩抱在怀里，摇摇头，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说：
“不是。这孩子是孤儿，根本不知道父母是谁。也许早就死了，也许，像所有奴隶一样生不如死。”
“一会再细说吧，总之，咱们先吃饭。”少年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不知不觉间被两个不速之客触动了。
女孩和大婶坐在餐桌前，大婶拘谨的有些不好意思，生怕弄脏了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椅子。女孩则是默默的看着少年烹调的背影，眼睛都不眨。
“红烩牛肉好了~”少年欢快的学着餐馆街厨师的语调，把一大锅的牛肉分成满满三大盘，摆到餐桌上，又取出烤好的咖啡面包，放到一只小篮子里摆到餐桌中央。
“不用客气。”少年示意她们不用在意自己，随意吃。
女孩看向大婶，直到大婶对她点点头，她才伸出小手拿了最上面的面包。
“谢谢您。”大婶则是不住的感谢奈罗。
“你怎么不吃呢？不合胃口么？”看到大婶迟迟没有开动的意思，少年一脸疑惑的问。
“当然不是，我知道这一定是很贵很贵的料理……做梦也不敢想能吃到……”
“嗯，哥哥做的真好吃！”小女孩也在一旁附和着。
“那你怎么……”
“我想问您，是不是吃完这顿饭，您就会把我们交给古拉顿？”
“……”
看到奈罗有一丝迟疑，中年女人立刻又跪了下去。
“别这样，你快起来！”少年忙去搀扶。
“求求您，别把我们送回去好不好，我们不想死……”
擅自逃离的奴隶如果抓回去会发生什么，奈罗也有耳闻。
“求求您，我无所谓了，您能收留这孩子么，她太可怜了！”
“……”
“不敢说给您做妻子，但是给你做侍女，做仆人也好！”
“这么小的孩子……”
“她已经十七岁了！已经是个成熟的女孩子了！”发现奈罗有了反应，大婶忙说。
“十七岁？！跟我一样大？！”奈罗惊奇道。
少女点了点头。
“大人，因为我们……常年的体力劳动，又吃不饱饭，身体不能发育的很好……”
奈罗摇了摇头，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感到奇怪，奴隶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能把人摧残成这样。”
听到少年把自己当“人”，大婶终于一颗心落地，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
“起来，请安心的吃吧，我会想办法的，大不了，我把你们买下来就是了。”
大婶感激的接连磕了好几个头，这才回到椅子前，开始吃东西。
而这时候，女孩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份，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盯着奈罗的盘子。
“还要吗，好吧，给你。”奈罗微笑着把自己那份推到女孩面前，盯着女孩看。
女孩继续低头吃起来，但是感觉到少年的目光，微微的抬起头，对着少年微微地，但是明确的笑了。
另一方面，凌正抱着大枕头坐在床上和阿丽特视频通话。
“怎么样怎么样，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把握住了没？”阿丽特一脸的戏谑。
“怎么可能把握得住……”凌越说声音越小，干脆把绯红的脸埋到枕头里。
“喂，特意给你们制造的二人世界吧？总不会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
“吻？唇吻有没有？”
“……没有”
“小奈罗不能这么不解风情吧，只是额吻？”
“……没”
“那拉手总会有吧？”
“……”
阿丽特一脸黑线的看着凌：
“你也太没用了吧？！”
“我就是……太没用了啊……”凌的眼眶已经红了。
“呐，呐，女人可是比男人进化的更完全的生物哦，基因的差异超过了千分之五呢，所以这个时代的女人完全不应该去等男生主动告白！该上就上喽，你才是猎食者……”
“那么……猎食者阿丽特和小白兔法米尔怎么样了？”
“法，米，尔？！啊喂喂，你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可能么可能么？那个满脑子除了数字就是金币的蠢货怎么配得上本大人！”
“那阿丽特就没有喜欢的人么？”
“这个……巴莱鄂涅特和我同龄的孩子基本上都是从小玩到大的，萌生友情之外的情感还真是不大容易。妈妈已经同意我去圣弥赛亚理学院进修了，申请书我已经做好了，三个月之内就会有答复。”
“圣弥赛亚理学院？那可是人类最高的四大学府之一啊！阿丽特从小就这么聪明……可是伊菲尼亚圣国好远啊……比我们航线最西端的契约港还要远很多……”
“是。”只有这样，才能离你们足够远啊，阿丽特想。
“那我也要去！”
“凌是不行的哦，智商太低了，太低了~跟胸一样拿不出手啊！”阿丽特笑道。
“喂，唯独那个不要提啊！太过分了……”
拉内德大叔站在凌的卧室门口，刚打算敲门，却听到女儿正在和朋友通信，摇摇头，转身又下楼去了。
“二位，我把换洗的衣服放到门口的篮子里了，都是些我的肥肥大大的旧衣服，一时我也找不到女装，请先将就下吧。”
“哪里话，已经感激不尽了。”
大婶和女孩正在浴室里头泡澡，平心而论，她们不知道多久没有经历打理个人的卫生问题了，味道多少有些不太友好。面对奈罗对她们洗澡的要求女孩还有些抗拒，中年女人倒是颇为感激的接受了。于是少年找出自己的几套旧睡衣和就衬衫放到浴室门口，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思考起来。
收留奴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第二次破碎以后，有能力的国家和组织全都把城市升到了千米以上的空中，带走了九成以上人类财富以及人类最高的技术成果。地面上留下的基本全都是被污染的土壤和水源。污染过的土壤除了会使植物产生各种变异之外，更是完全无法耕种人类所有的传统农作物，只有黑薯能够适应这样的环境。但是这种不易煮烂的食物不光是口感差，还会使人轻微的慢性中毒，即便如此，仍然无法充足的供应，还是有相当多的人不得不去采食危险性更大的野生植物。
至于那为数稀少的洁净土壤的出产，供应贵族尚且不足，根本轮不到平民头上。
与之相对的，空中都市拥有大量的洁净土壤，而且阳光更充足，气候也更方便调节，再加上本来就先进的技术，培养出的农作物优质又高产，成为与地上人的主要贸易物资。
地上人则拥有着所有的晶石矿，掌握着一切能量的来源。只是总是有目光短浅的地上国家盲目的开采晶石换取空中都市的财富和粮食，让空中都市拥有了极大的能量储备，即使掐断贸易几年，也不会有城市坠落的危险，但是没有粮食，地上国家连几个月也撑不了，让领袖和贵族们吃黑薯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就这样，空中都市掌握的晶石量越来越高，地上国家换到的粮食却越来越少，而大规模的开采晶石，又会进一步污染土壤从而进一步减少收成，形成了这样的恶性循环。
更关键的是，即使空中都市愿意用大量的粮食换取晶石，地面上的晶石矿也会越来越少。本来第二次破碎就消耗了大量的晶石，再加上一直以来变本加厉的采掘，在可预见的未来，晶石的贸易就会因为缺少原料彻底终止。
这时候，一种邪恶的技术诞生了。
有人发现了晶石与人类生命力的联系，似乎人类的蕴含着旺盛生命力的身体和蕴含着巨大能量的晶石有着某种共性，通过特殊方式植入人体的晶石会不断生长！
这是人类第一次发现晶石释放能量的可逆性。
让人沮丧的是，经过试验，已知物种只有人类可以和晶石产生联系。
这时候，很多地面国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不顾国际社会的反对开始了各自在这个领域的深入研究。
于是，地面上各地出现了极大量的奴隶制农场。农场生产的不是黑薯，而是晶石！奴隶们在贫瘠的污染的田地里给自己种果腹的黑薯维持生命，而每个奴隶的身体里都植入了若干颗晶石，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变大变纯。
直到植入者痛苦的死去，加工厂才从身体里取出它们。
起初，空中都市极度的反对这种非人道的行为，但是依据第二次破碎之后的天地条约，又不可能武力干预，久而久之也就默许了这样的行为。
虽然两名奴隶身上的晶石大抵值不了多少钱，可这无疑是触动地面国家的逆鳞。而眼下这个古拉顿帝国上从皇帝，下至将军，统统是些大脑里都长着肌肉纤维的危险人物。
“嘛，稍微有些头疼呢。”奈罗重重的靠在沙发靠背上。
“大……人，我们洗好了……”
中年女人穿着奈罗的旧衬衫，头发已经梳的整齐，满脸感激的站在那。
然后她把一脸玫红的女孩推到奈罗面前。
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梳成马尾束在脑后，换上件奈罗的旧衬衫就成了睡裙，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衣角，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右上，却时不时的偷偷瞄上少年一眼。让人意外的是，女孩的皮肤十分的白皙细腻，完全不似初见时的粗糙暗黄。
大婶看出了奈罗的心思，说：
“怎么样，还是个不错的美人坯子吧？”
“那个……你不是说你们常年从事体力劳动么，应该又黑又瘦才是吧？”奈罗开始有点怀疑。
“因为……这孩子和我们不大一样……”
少女的小嘴张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忽然脸上一变，紧皱着眉头瘫倒在地上。
奈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大婶则是忧心忡忡的紧紧抓住少女的两只手。
少女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紧闭着双眼，像是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不停地挣扎，甚至痛苦的开始用指甲在身上乱抓，好在大婶用尽吃奶的力气紧紧抓住她的双手，这才没有受伤。
“宝贝儿别乱抓呀，把脸抓花了这位大人就会不要你了……”大婶竭力安抚着她，可少女这是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巨大的痛苦让她失去了理智。
奈罗站在一旁看着，完全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怎么过去帮忙。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女孩的挣扎渐渐减弱，最后力尽睡去。
大婶长出了一口气，早已是满头大汗。
“她……？！”
“如您所见，这孩子其实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这是……病？我想咱们应该送她去医院……”奈罗试探着问。
“大人，您了不了解奴隶？”
“什么？”
大婶叹了口气，解开了少女衬衫上面的两个扣子。
“喂……你在干嘛？”少年立刻就脸红着转过身去。
“大人，请您看这个。”大婶平静的说。
少年缓缓转过身来，却立刻睁大了眼睛。
少女的胸前，有一颗比核桃还大的宝石，似乎有着奇怪的纹路，闪烁着天蓝色的光芒。
“这个是……晶石？！”
“是的。您应该知道，我们奴隶的实际价值就是培育这些该死的晶石……植入晶石不是简单的事儿，植入之后也会产生排异反应。”
“排……异……反应”少年开始琢磨这个词。
“对。根据我们的经验，越是植入初期，这反应就越剧烈，越痛苦。当然，根据体质不同，排异反应的程度也不同……对于体格健壮的奴隶，农场会植入第二颗晶石……直到严重的排异反应彻底摧毁反抗的能力和反抗的念头……”大婶说着又开始不由自主的大颗大颗落泪。
“每次反应都这么严重吗？”
“这个孩子是不一样的……虽然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孩子的反应特别厉害，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严重，如果不是农场里的大家努力的保护着她，恐怕她早就死掉了。也是因为这个，她没办法参加劳动，所以并不像我们这些干粗活的。”
“那么您带着她逃出来就是因为这个？”
大婶点点头，“我一把年纪了，又怕什么呢，可这孩子实在太可怜了，从小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在农场里饥一顿饱一顿的长大，还时不时的被排异反应折腾的生不如死……其实我们之前都觉得这孩子死掉比较好，活着太受罪了。可是她从来不喊苦，也从来不抱怨，您看到了，刚刚这孩子这么痛苦，硬是没有喊出一声来。她和我们不一样，她没有对命运屈服，所以她不应该就这么死掉。不过，这反应越来越厉害，眼看着就撑不过今年了……我这才试着带她出来碰碰运气，终于遇到了您……”
之后大婶还说了什么，奈罗根本没听到。奈罗的心像被人狠狠的攥了一把，大脑里一片空白。良久，走到女孩身边，俯下身子，轻轻的帮她把纽扣系上，温柔的抱起来，走到卧室，放到自己的大床上，盖上了被子。
大婶跟过来，看着奈罗的行动，一语不发。
少年给女孩盖好被子转头对大婶说：
“今天，你们睡卧室。”
大婶一怔，弱弱的说：“那您不会把我们交给……”
少年露出一个极微小却极坚定的笑容给她，然后轻轻走出卧室，把门关上。
里面的大婶靠着门滑落到地上，已经感激的泪流满面。
少年回到客厅，躺倒在沙发上，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
过了一会，他拿出通话器，请求连接法米尔。
“小子……这么大半夜的……什么要紧事不能天亮再说吗？”
“帮我转笔账，提督权限卡，密钥设为缺省，打入三万，额，不，五万，不，十万，十万比尔。”
“喂？！你小子是打算私奔吗？突然要这么多钱干嘛？哦，我明白了，今天白天你说的那些漂亮话都是骗人的，你想趁现在拿着钱跑路是不是？你压根就不想做这个提督是不是？！”法米尔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而是开始愤怒的咆哮。
“不，绝对不是，有点急用，算我求你……好不好？”
“不可能，这么大笔钱必须由管理会审核，然后……”
“给不给？”
“然后由舰长签……”
“给，还是不给？”奈罗也提高了声调。
法米尔沉默了。过了七分钟。
“好吧，我不问了。现在给你的提督卡转入十万比尔，密钥缺省，权限是全商联系统。账面那边我会帮你填平，拉内德叔叔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只有这一次哦，绝对不能有下一次。好啦，我去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指挥中心再说吧。顺便说一句，你小子开始有点提督的样子了，晚安。”
“谢谢。”
沙发上的少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了看时钟。
“才八点四十六分呀……啊？！八点四十六分！”瞬间，少年睡意全无，今天是上任第一天，可不能迟到。
急急忙忙的洗了把脸，换上提督的制服，整理好妆容，八点五十一分，还来得及。少年慢慢走到卧室门口，轻轻的打开了门，大婶正抱着少女睡得香甜。
奈罗笑了，真是有个美妙开始的一天。
走出公寓，少年这才发现不对，原定于八点二十分出港的巴莱鄂涅特现在还停泊在地面。
“提督大人。”少年的通话器忽然接入了凌的声音。
“正好，我有事情问你，为什么还没起航？”
“大人，古来顿帝国暂时废止了巴莱鄂涅特的出港许可，同时有士兵要上来搜查，现在正在左舷三号登陆桥。”
“舰长已经知情了么？”
“正在赶往那边。”
“我马上到。”奈罗边说边麻利的乘上动力车，完全没发觉大婶已经跟在后面。
九点三分，左舷三号登陆桥。
“抵抗没有用，现在，我们，必须进入巴莱鄂涅特搜查。”
“对不起，没有邀请证件，我们是不能允许您登舰的。”
“现在我们代表古拉顿帝国，阻拦和抵抗将被视为敌对行为，让开！”
“对不起，我们没有这个权限……”
“那就换有权限的来，我们这是公事，没时间耽误。”
拉内德连忙过去，满脸堆笑着说：
“阁下，阁下，我是巴莱鄂涅特的舰长，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
“我国戴蒙思蒙斯农场逃离了两名奴隶，现在，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两名奴隶躲在贵舰，请您准许我们登舰搜查。”为首的卫兵拿出一份带有盖有古拉顿军方印信的搜查令。
“十分抱歉，作为独立贸易都市的巴莱鄂涅特是拥有完全主权的国家系统，在国联上与贵国享有平等的权利，并不是贵国领土或者贵国的势力范围，需要治安协助的话请贵国外事部门先提交申请，收到我舰回文之后，才可以付诸行动，贵国军部的搜查令对我们不构成效力。”
“不是申请，而是通知。”军官一挥手，身后的三十几个士兵同时举起了枪。
拉内德一脸严肃的看着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刚要张嘴说话，就听到身后奈罗的声音。
“不就是两个奴隶么，我买了。”
古拉顿的士兵同时看向奈罗，军官问道：“他是谁？”
“我是巴莱鄂涅特的提督。”
“相当年轻嘛。”军官点点头，“您来的正好，请让您的属下让开，我们这是执行公务。”
“你们那两个奴隶我买了。”
“买了？”军官皱了皱眉，一脸奇怪的问。
奈罗掏出提督权限卡：“这里面有十万比尔，全商联通行，密钥为缺省。”说着，掷向了军官。
军官接到卡，一脸为难的说：“那我请示一下。”然后就退出人群，回到冲锋指挥车里，手下的士兵仍是枪口对着巴莱鄂涅特众人，纹丝没动。
过了一会，军官回到登陆桥上，把卡还给奈罗。
“对不起，阁下，这是军部直属的行动，我们必须将两个奴隶带回去。”
“那我要是不给呢？”
“这是对古拉顿帝国的直接挑衅。”
奈罗笑着摇摇头。
“最坏的情况是，古拉顿帝国将这视为军事挑衅，将彻底接管贵舰。就算没这么糟，贵舰也不会得到我们的出港许可，对于贸易舰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吧？”军官试图说服奈罗。
“我是不会妥协的。”
“那我只好如实汇报了，顺便说一声，阿里陆港周边的防卫部队四千余人正在向这边集结。”
“我跟你们回去。”奈罗回头一看，正是大婶。
“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大人。我们这些奴隶的贱命根本不值钱，就算算上身体里的晶石，十万比尔也能买下上百个，所以，请不要为我们费心了。”说着大婶走向登陆桥，巴莱鄂涅特众人自觉让出一条通道。走到一半，大婶回过头来。
“喂，你这该死的贱民，想要反悔么？”军官骂道。
大婶完全没理会古拉顿的人，而是跪向奈罗，手心向天，重重的磕下三个头，起身，深深的看了奈罗一眼，转身向着古拉顿士兵走去。
“这个已经完了，提督大人，另一个也交出来吧。”
奈罗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身高声说道：
“稍等片刻，我这就把她带回来。”
“早该如此。”军官笑道。
“凌，起航。”奈罗打开对讲器，连接到指挥室。
“……什么？”
“起航！起飞！马上！立刻！”
“……收到。”
下一秒，巴莱鄂涅特的引擎发出巨大的启动声。
“喂，你们想干什么？”军官发现不对，喊道。
他没等到回答，却等到了登陆桥收起。
“快，通知军部，你们几个，跳上去，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没等他们做出行动就全部被巨型飞空舰升空产生的强大气流掀翻在地。
到士兵们能够站起来开始对巴莱鄂涅特零星枪击的时候，贸易舰已经升上几十米的空中。
九点二十一分，贸易都市舰巴莱鄂涅特指挥中心。
“可不可以给我解释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少提督，奈兰罗里克·加索尔先生。”拉内德叔叔黑着脸，用没有起伏的语调说。
“这……”奈罗有很多话想说，却一时找不到头绪。
“原来大半夜的让我给你的卡存入十万比尔就是为了买这两个奴隶么？”
“对，还有这十万比尔的事情。动用这么大笔的资金居然绕过管理会的审核，你们俩实在太胡闹了！法米尔，你居然帮他瞒着我？”
“额……大叔……”法米尔不知所措。
“叔叔，都是我的任性。”少年稍微整理了下思路，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指挥中心的诸位。
“以上。就是这样。”
大家听他讲完，陷入了沉默。
“小奈罗，不管怎么说，你这回做的太过火了。这样会彻底的激怒古拉顿，我们会因此失去一个贸易港！”法米尔叹了口气，说道。
“我已经想过了。古拉顿这样的国家其实并没有多大的贸易价值。这个皇帝脑子里都只有肌肉纤维的国家，能够吸收的物资只有武器和粮食。我们是普通贸易船，根本没有武器贸易执照，这样利用价值就废了一半。至于粮食物资，古拉顿帝国是国家垄断的，不允许自由贸易，由国家出面、定价的生意有利润么？显然没有。”
法米尔睁大了眼睛，“说下去，我们应该怎么办？”
“与古拉顿帝国交恶的艾尔克隆民主共和国也许会因此和我们签订贸易协议，要知道，艾尔克隆有三座品相不低的大型晶石矿，如果我们能拿下那里的陆港的停泊许可，我们单程贸易路线的利润将增加四成还多，你们认为呢？”
啪啪啪啪，法米尔鼓起掌来，“正是如此！”
拉内德大叔的脸色也略微好转。
“奈罗，思考方式很好，凡事深思熟虑之后才做，正是提督的要领。”
正说着，电子门噌的一声打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只穿着件男式睡衣的上衣，淡金色的长发绑成马尾束在脑后，面容清秀，一双大大的眼睛明亮而清澈。
“卫兵！卫兵呢？谁准许闲杂人等进入指挥中心的？”
当班的三道守卫连同队长一共十三个人就站在女孩背后。
“卫兵！把她带走。当班的队长记重大失误一次！”舰长大叔吼道。
“阁……阁下……她说，她是古拉顿的奴隶，我想大概和早上的骚动有关……所以……”队长支支吾吾的回答。
“带走！我的命令是……”拉内德还要吼他们，却被奈罗伸手制止。
少女的眼睛在指挥中心打量了一周，最终落在了穿着提督制服的奈罗身上。
“哥……哥……”
奈罗几步走到女孩身前。
“大婶……不见了……”
少年一把把女孩抱住。
“大婶……”
“她让我好好照顾你。”奈罗抚摸着女孩的头。
“她，回到古……拉……顿了吗？”
“她用自己换了你……”奈罗仍然记得大婶最后那深深的一眼。
没有人比女孩更清楚逃跑的奴隶被带回古拉顿是什么结果。她没有再追问，而是静静的在奈罗怀里哭了起来。
奈罗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任由女孩的鼻涕和眼泪抹了自己昂贵的提督服一身。
凌坐在座位上，努力让自己不要从情报搜集工作上分心
。
走廊传来了脚步声。
“你，你，还有你，门卫岗和流动岗都不在岗位上，要造反了么？”
当班的队长低着头，连答话的勇气都没有。
“你们都在干什么？指挥中心这么安静？没有命令发布也没有方针讨论么？现在不是休息时间吧？”
“阿丽特，是这样……”法米尔对来人低声说。
“闭嘴，账目的问题回头找你算账。”阿丽特深吸口气，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把手中两页的报告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奈兰罗里克，我能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阿丽特……我收留了了两个奴隶……”
“我知道，凌已经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和你刚才讲述的事情整理成报告发送给我了。我是在问你打算干什么？没取得出港许可强行升空？你要和古拉顿人开战？”阿丽特狠狠地瞪着奈罗的眼睛，边指指报告边摸着自己后脑的头发。
“阿丽特，奈罗他……”拉内德出来为同为男人的两个年轻人解围。
“还有你，拉内德叔叔。这两个蠢货干了这么多荒唐事，你居然还在这儿心平气和的聊天？拜托拿出点身为长官和长辈的威严来！”
三个男人同时叹了口气。阿丽特有低血压，早晨起床是非常巨大的有挑战性的难题，所以基本十点之前是绝对看不见她的。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凌自然整理报告给身为副舰长兼动力机关部长的阿丽特，然后强行起床的阿丽特是绝对惹不起的。
“回答我，奈兰罗里克，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我想保护……”
“保护啥？你是谁？你是提督！妻子也好，子女也好，兄弟也好，这些都是第二位的，你首先保护的应该是你的市民！现在呢？你把他们带入了可能爆发战争的危险之中！你懂不懂？你是成年人，额，好吧，你还差一年就要成为成年人，不要做小孩子气的事情，好么？”
“可是我……”
“说呀？保护什么？让我看看，还有什么比巴莱鄂涅特上五万多的市民更重要？”
“哥哥是在保护我。”女孩从奈罗怀里解放出来，看着陷入狂躁的阿丽特，轻轻的说。
“你……你？！”阿丽特惊奇的看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孩从奈罗怀里挣脱出来，梨花带泪的回答自己的问题。
“这样……呀”阿丽特看看奈罗，又看看女孩，眨了眨眼睛，用温柔很多的语气说，“奈罗，干得好。”
“啥？”奈罗，法米尔甚至舰长大叔同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嗯嗯，果然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而不惜一切的男人是最帅的。小奈罗，我支持你。”
“……”三个男人一脸黑线的看着态度忽然大转弯的阿丽特。
阿丽特则没管那么多，似乎躁狂好了不少，走到女孩身前摸摸她的头，同时说：
“那么，小奈罗，这件事怎么收场？想好了么？”
“两个奴隶而已，我们是持有商联A级贸易执照的贸易舰，享有商联的庇护，古拉顿并不会那么容易和我们翻脸，只要驶出古拉顿帝国的领空，就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恐怕不会那么容易的……”
“现在引擎已经全功率运转了，预计五十七分钟后驶离古拉顿帝国领空，进入贸易保护区。”拉内德叔叔插话。
“贸易保护区是武装船的禁飞区，未经国联许可的武装船进入贸易保护区会被判定为海盗的，所以，就算古拉顿紧追不舍，也最多追到保护区外围。”奈罗耐心的解释。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太过于幼稚了吧。”阿丽特摇摇头，思索其他的方案。
“北偏东三十七度九十五公里处有飞空机兵起飞。右后方四百九十公里有巡逻舰起飞，预计二十三分钟左右可进入对本舰的有效打击范围。”凌把最新的情报整理给大家。
“什么？！”奈罗睁大眼睛，古拉顿对于这个奴隶的执着超出了预想。
“机兵起飞？这已经不只是走走形式的行动了吧？”法米尔叹道。
“继续追踪。”拉内德微微皱起眉头。
“机兵共六架，为第三代的猎豹G型中型飞空机兵，装备空战武装。巡逻舰为两艘，仿村雨级小型巡逻舰，判断为古拉顿自造，具体参数未知。”
“奈罗，也许，真的会演变成战争。”阿丽特挠挠头，无奈的看着奈罗。
“提督大人，影像通讯接入请求，应该是古拉顿方面的。”凌继续报告。
奈罗深吸一口气，用毛巾擦了擦胸前的泪水和鼻涕，稍微整理了仪容，命令道:
“接入。”
“是。”
指挥中心的大屏幕跳了几下，出现了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的影像。他穿着古拉顿帝国的军官常服，军衔是中将，背景是似乎是间寻常的办公室。
“哪位是巴莱鄂涅特的提督，奈兰罗里克·加索尔阁下？”中年男人彬彬有礼。
“我就是。”
“唔，果然是少年才俊。您好，我是古拉顿帝国的当值防务官，比罗·霍夫曼中将。”
“中将阁下，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我们的情报表明可能有叛逃的奴隶正隐藏在贵舰，为了消灭我国奴隶存在的对贵舰产生破坏的可能性，请立即着陆，配合我们进行搜检。”中年男子微笑着说。
“对不起，中将阁下，因为我们下一个贸易港的准入时间有所变化，为了有充足的时间去交换货物，我们必须尽快赶去，着陆的时间完全挤不出来。”
“那么，我能冒犯的问下，贵舰并没有我国的出港许可，怎么可以起飞呢？”
“这个就是大问题了，我方的在阿里陆港的出港时间早就是既定事项，贵国在预定起飞时间四小时之内突然单方面废止出港许可，这并不符合商联的贸易法，是非法的行为。”
“我国并不是无理由的突然收回出港许可，这是……”中年大叔仍然保持着风度。
“行了，中将阁下，打断您说话很抱歉，但是贵国的非法行为我们之后会向商联提起申诉，具体的理由还是道理都请到商联质询时去和商联的代表们说吧。”奈罗的嘴角开始上翘。
法米尔和阿丽特都暗暗吃了一惊，奈罗所展现出的口才和魄力确实已经有提督的风范。
“好吧，提督阁下，没想到您这么年轻就有这么漂亮的口才，在下深表佩服。不过，可能这样说不大好，但是我确实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一个叛逃的奴隶就在贵舰，当然，一个奴隶事小，但是这代表着古拉顿帝国对奴隶以及叛逃奴隶的态度，您也知道，天上人和地上人在奴隶的问题上存在不少的分歧，放任奴隶叛逃的态度很可能动摇我国立国的基础，这是个政治问题，所以，我们没办法妥协。请配合我们，万分感谢。”
“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可浪费，您知道，本来我们的出港时间是八点二十分，却晚了将近一个小时，这已经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如果您可以代表贵国做出承诺，保证对我们的损失做出合理赔偿，那我想我很乐意帮助贵国解决可能的政治问题。”
“对给您造成的麻烦我们深表歉意。那么，我们退一步，为了不耽误贵舰的航行时间，请接收两艘小型巡逻舰和六架机兵登舰，我们的奴隶每一个都装有识别设备，用我们专用的探测器的话，相信在贵舰驶入自由贸易区之前就能够找到它并且带回我国。”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职业的笑容里掺杂了些许的得意，眼神里也有些蔑视，奈罗知道他的意思，将军。
阿丽特暗暗叫苦，没想到中将阁下刚才那些话大部分是在引诱奈罗掉入陷阱。恐怕一开始古拉顿方面就是打算让机兵和巡逻舰进入行驶中的巴莱鄂涅特的，然后以着陆为借口迫使奈罗使用愿意配合却不能着陆这样的态度，最后才表示不需要着陆，配合就行。
奈罗额头已经见汗。
“提督先生，最晚十分钟后我们的机兵就能登上贵舰，我保证搜查将在不影响贵舰航行的条件下进行。”穿着笔挺制服的中年男人继续加码。
拉内德悄悄拉了一下奈罗的衣角，然后用手指在他后背上写出了“强盗”这样两个字。
奈罗会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很遗憾，阁下。我们作为享有国联议席的具备完全主权的独立国家，不能接受其他国家的武装，尤其是机兵的进入，这是对我们独立性和主权的挑战，也会影响我们的贸易伙伴对我们的态度，就如您刚才说的，对奴隶的态度为贵国的立国之基础一样，我们对于他国武装的态度，是我们自由贸易舰独立性的基础。同时，作为受商联保护的独立贸易船，任何对本舰的武力威胁都将视为对商联自由贸易法的挑衅，对于您一而再，再而三的武力登船要求，我将视为古拉顿帝国对我舰财富的觊觎，这是强盗行为。”
“我重申一遍，我有充足的证据证明我国的叛逃奴隶正在贵舰，而且我已经掌握了您，加索尔阁下有意包庇它的证据，所以无论是您去国联大会告我们，还是去商联申诉，最终的结果都会对我们有利。”
“无论申诉的结果如何，这么一来二去，您觉得还会有几艘贸易舰愿意停靠贵国的陆港？贸易舰最重要的就是时间，以及不能发生意外的稳定性。您非法收回出港许可，现在又要求登舰，试问还会有哪艘贸易舰愿意找这样的麻烦？如此的话，几个月后，贵国的经济系统就会崩溃吧？”奈罗自信的说。
中将阁下咽了咽口水，思索了片刻。
“看来您是一意庇护那个奴隶了。我最后问您一句，您是否愿意将它交出来？”
“抱歉。”奈罗摇摇头。
“好吧，你会后悔的。”中将大人说着，关闭了通讯。
奈罗深呼吸，汗水已经基本把肩膀和脖子沁透了。
“报告，敌机兵发射导弹，共四枚，预计一分四十五秒后命中。”凌用没有起伏的声音报告。
“诱饵弹装填，五十秒后发射。近防炮切换为自动模式，火控保险解除。”拉内德发出指令同时看向少年，“奈罗，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可在你的预想内？”
奈罗摇摇头。
“没想到还是会演变成战争啊……”阿丽特长叹一口气。
“孩子，我想听听你的选择。”拉内德大叔双手抱在胸前说。
“我绝对不会妥协！我这个提督上任第一天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始料未及。不过我不后悔，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然会这样选择的。我知道，拉内德叔叔你们已经失去对我的信任，我宣布，即刻起辞去提督一职，巴莱鄂涅特的舰长拉内德暂代提督职务。”
“诱饵弹装填完毕，发射倒计时，五，四……”
没人理会奈罗的一番话，全都在岗位上尽责。阿丽特忽然按下对全舰广播，大声说：
“所有甲板上的作业人员听到广播后进入舰体避难，一分钟之内将会产生严重冲击。重复一遍，所有甲板上的作业人员立刻进入舰体内避难，一分钟内将会产生严重冲击。”
众人未醒过味来，就看到大屏幕上八颗诱饵弹相继爆炸，产生的八片带有磁性金属箔和高光烟雾干扰导弹制导功能的烟雾连成一团云。接着四枚导弹就钻入了云雾，相继爆炸。
大家正要松一口气，从云雾中居然又飞出两颗比刚才短小了不少的导弹，幸亏舰载的近防炮是自动模式，立刻就击坠一发，最终还是有一发穿过保护力场直接击中甲板。
索性飞弹很小，巴莱鄂涅特只是轻轻的晃动了一下。
“好险，幸亏阿丽特提前广播，不然……”奈罗心有余悸。
“我想到可能对方的导弹中有针对贸易舰诱饵装置的子母弹头，没想到是两颗。”阿丽特耸耸肩。
“奈兰罗里克，我们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问你到底有没有做出这样选择的觉悟。”拉内德缓缓道。
“可以么？战争……”
“绝不向强权低头，绝不向武力妥协，这是你爸爸的常说的话。”
听到爸爸，奈罗猛地抬起了头，握紧了拳头。
“整备长吉美，现在本舰可以动用的机兵有多少？”
“提督大人，本舰的八架飞空机兵有一架在分解保养，一台在大修，六台可用，十分钟前我已经下了换装空战武装的命令，四架已经整备完毕正在待命，另外两架正在加紧整备。”
“提督大人，飞行员已经于十五分钟前在格纳库集结，现在立刻就可以出击。”防务官丁勇补充道。
奈罗看向拉内德，又看向阿丽特，法米尔，凌，吉美，丁勇，最后目光落在女孩身上。金发马尾的小女孩正抱着双膝坐在角落里。
深吸一口气，奈罗用十七年中最坚定的语调说：
“出击！”
贸易舰巴莱鄂涅特的机兵大多是各国军方淘汰的第二代，是在各种交易中送来抵债的，对上古拉顿的第三代机兵实际是吃了很大的亏，加上本来数量也少，几乎立刻就陷入苦战。好在这边的飞行员大多是高薪聘请来的各国退役的王牌，利用经验和技术在努力的和古拉顿方纠缠，不过失败也只是时间问题。
看着自己孩子一样的机兵被打的只有招架之力，吉美坐不住了，起身打算离开指挥中心。
“吉美，你去哪？”阿丽特疑惑的问。
“我看不了那些孩子们挨打，我去帮忙整备另外的几架，争取投入战斗。”
“那我也去，优先整备朱红之泪。”防务官丁勇跟在后面也打算离开。
“你打算参战？！”吉美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着丁勇沧桑的脸。
“我也想帮上些忙嘛。”
吉美没说话，冲中心内众人挥了挥手，说了句，一会儿见，就离开了。
丁勇跟在后面，也对大家挥挥手，离开指挥中心。
阿丽特目送他们俩离开，伸了个懒腰，重重的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语：
“他们能抵挡住五十分钟么？根本就不是一个世代的兵器啊。”
“别人或许不行，朱红之泪的话，一定没问题。”一旁的凌一边不断汇总监控系统数据，一边回答。
奈罗一头雾水，诧异的问：
“之前我并不太关注这方面，能稍微解释下么？”
“那你应该知道我们舰上为了防御海盗配备的机兵都是抵债而来的淘汰货吧？”
“嗯，所以，下战斗命令的话我会迟疑，毕竟和现役武器差距还是挺大的吧。”
“朱红之泪不同，他是丁勇私人带来的，属于他自己的机兵。”
奈罗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丁勇和其他人不同，阿丽特也好，凌也好，大家都是在巴莱鄂涅特出生的，最初就在一起的伙伴。
丁勇五年前才以雇佣兵的名义来到巴莱鄂涅特，后来法米尔曾经找到奈罗，想共同调查丁勇的来历，但是两个小孩子找不到一丁点有用的线索。即使后来法米尔成了干部，想调取丁勇的个人资料和品格评定，仍然遭到系统拒绝，理由是权限不足。
“以我接触到的资料来说，朱红之泪虽然是二代的改进型，却有绝对不输给三代机兵的战斗力，甚至称为三点五代也不为过。你知道巴莱鄂涅特的防护力场吧？”
“当然，正是借助防护力场的保护，我们进入高空后仍然可以在甲板上活动而不用担心强风，寒冷，缺氧这些问题。”
“朱红之泪搭载的是类似的防护力场生成装置，虽然装置小型化后功率极大的减少了，但是因为防护的范围小得多，所以力场的强度更大，一般性的攻击基本无法伤害朱红之泪。”
怪不得拉内德叔叔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他是在赌朱红之泪的压倒性战斗力。
这时候，舰内监控屏幕传来通讯影像。
丁勇穿着全封闭式操作服正在机兵之中，“朱红之泪整备完毕，请求出击！”
“出击！”奈罗命令。
丁勇对着屏幕伸出拇指，然后朱红之泪滑出格纳库。
另一方面，古拉顿的机兵已经发现巴莱鄂涅特的机兵大多在利用驾驶技术和经验的优势拖延时间，并没有直接的硬碰硬的对抗，索性兵分两路，留下四架猎豹分别对上一架缠斗，
剩下两架直接冲向巴莱鄂涅特的本舰。
几乎在同时，两艘古拉顿尾随巴莱鄂涅特的巡逻舰又分别释放出搭载的一架机兵，向着战团飞来。
两架冲向本舰的机兵同时发射出一枚近程导弹，导弹拖着尾焰直接飞向刚才巴莱鄂涅特机兵出击的通道口，意图很明显，他们想堵住援兵的道路。
十几秒后，导弹爆炸。烟雾火光过后，古拉顿兵一脸茫然的看着巴莱鄂涅特完好无损的出击通道，通道外侧，正站着一台全红色涂装的重型机兵。
奈罗也在中控系统看到了这一幕，不由深吸一口气。
他的话，绝对能拖住敌人直到驶出古拉顿领空。
果然，两个冲过来的古拉顿兵从茫然中反应过来，连忙用手中的机兵专用突击步枪一阵连射，而机兵突击步枪的65mm弹药竟然在击中红色机体之前就被弹开了。那台红色的战神则是顶着弹雨突进到古拉顿兵身边，猎豹连忙抽出格斗用短刀，可是格斗中，身为中型机兵的猎豹怎么能敌过重型的朱红之泪，比猎豹高出近两米的朱红之泪轻易格挡住猎豹的短刀，然后反手将战术匕首插入猎豹腰部一个极隐蔽的缝隙。缝隙中正是猎豹的中控系统，中控系统被破坏，猎豹立刻就失去控制。
朱红之泪另一只手抢下猎豹的突击步枪，同时狠狠一踹，失去控制的猎豹立刻向地面急速坠落，砰的一声，驾驶员启动紧急逃生装置，从机体中弹射出来，开启了降落伞。
另一台机体见状转身就逃，朱红之泪则抬起刚抢下的突击步枪一个三连射，三发子弹分别击中了猎豹身后的三个火箭助推器，可怜的猎豹引擎立刻起火，好在驾驶员逃生及时，刚弹射出去，猎豹就凌空爆炸。
奈罗在主屏幕上见到丁勇的个人表演秀，张大了嘴巴迟迟合不拢。
拉内德也是满脸的赞许。
同时，远处一对一的战局又起了变化。当古拉顿抽出两台突击本舰之后，一对一缠斗的巴莱鄂涅特的老油条们又改变了战术，时不时的以一台吸引多台敌机的火力，然后其他三架找准一个猛打，一波攻击后又立刻散开，几架猎豹被淘汰货耍的晕头转向，虽然没被击坠，也有一台损坏了平衡翼，一台失去了右臂。
“距离进入自由贸易区还有三十二分钟。”
指挥中心的气氛稍微变得轻松了些，抱着膝盖坐在角落地上的小女孩虽然不大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气氛缓和，也稍微的松了口气。
忽然。
“北偏东三点五度，十公里处出现高能反应。”凌用没有起伏的声音播报。
“一分钟内本舰可能受到强烈冲击，所有人员紧急避险，重复一遍，一分钟内本舰可能受到强烈冲击，所有人员立刻紧急避险！”阿丽特再次开启全舰广播，同时连接到丁勇的朱红之泪。
“位置23.70，108.35检测到高能反应，能破坏么？丁勇？”
“我试试。”丁勇咬咬牙，立刻放下手底下的战斗，全速飞往高能反应的地点。
大约八秒过后，检测到高能反应的位置忽然暗了一下。
“压……压缩晶灵炮？！”阿丽特立刻跳了起来。
如果是晶石炮或者高能晶石炮，阿丽特都不会如此吃惊。以巴莱鄂涅特的防护力，完全可以以轻度损伤为代价顶着炮击冲出包围。
使用压缩晶灵炮的话，就不是破坏，而是毁灭。
下一秒，一道极亮的光束从地面飞向巴莱鄂涅特，指挥中心内所有人趴下用双手护住头。法米尔身下护住阿丽特，奈罗则护住女孩，拉内德护住女儿。
过了三秒，冲击居然还没到来，众人试着抬头看看发生了什么。
大屏幕中，朱红之泪正抵住压缩晶灵炮的光束。
所有人都惊呆了。
朱红之泪的涂装漆早就掉光了，前护甲也都融化，丁勇拼命的催动防护立场发生器，产生的力场却在不断地冲击下越来越小。
凌立刻切换到朱红之泪的通信频段。
丁勇咬着牙，防护服的正面已经融化了，能看清楚他的眉毛也头发已经都烧焦，皮肤也成了暗黄色。
看到接入通信，丁勇轻轻的说了一句，“能到巴莱鄂涅特认识大家，真是太好了。”
然后，大屏幕上就只剩一团雪花。
在巴莱鄂涅特后方，一道强光划破天际，直入苍穹。
丁勇拼命抵住了压缩晶灵炮五秒，让巴莱鄂涅特躲过一劫。
指挥中心一阵沉默。
内部通讯接入请求，许可。
吉美的声音从通讯系统传来。
“朱红之泪是不是出事了？”
“……”
“刚刚在整备剩下的机体时，发现朱红之泪的识别信号消失了。”
“对不起……”奈罗低着头，握紧了拳头。
“就是说，他……”吉美的声音已然带了哭腔。
“他为了保护大家……”
“混蛋，保护大家不是你应该做的工作吗？加索尔阁下！”
“……”
“我知道他一直喜欢我，可每当我表白的时候，他却总是故意岔开话题。他说他是个战士，战士就要时刻做好战死的准备，所以，不能给我回应。我那时还笑着说，我们是贸易船又不是战舰，死亡是很遥远的事情。其实死亡很接近不是吗，尤其是在奈兰罗里克·加索尔提督的领导下。”
指挥室里一片沉默。
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奈罗身边，奈罗回头看看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战争什么的，理由仅仅就是个素昧平生的地面国家的奴隶，为了这个，我们就要牺牲？这是什么道理？我们的战斗到底是为了什么？”吉美哽咽着。
“够了！奈罗他也不想的。”凌终于没忍住，大喊道。
“不想的？我们难道就想了么？”
“不要吵了。我知道。凌，帮我接入刚才中将大人通讯的频段。所有人都住手，命令所有机兵都撤退。”
凌的嘴张了张，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一一照办。
奈罗低着头，轻轻的，用只有少女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对不起。
主屏幕再一次接入中年男人的影像，这次他手肘放在桌子上，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用手背托住下巴，明显深沉了不少。
“中将阁下。”奈罗用很平静的语调说。
“提督阁下，我想，您是改变主意了，对吗？”
“是。”
“交出我国的奴隶？”
“是。”奈罗紧急握住女孩的手，低着头。
“明智的选择。顺便说一句，十五秒后第二发压缩晶灵炮就能够装填完毕。”
“同时，也请将我以战争罪逮捕。”奈罗抬起头。
“喂，奈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阿丽特立刻急了。
中将大人微微皱了皱眉，说：
“您说什么？”
“请将我也拘捕。我挑起了战争，给贵国带来了严重的损失，这是毫无疑问的战争罪。”
“这……也就是说您？”
“我已经辞去巴莱鄂涅特提督的职务，也就是说，我不再享有豁免权。所有的战争都是我个人的意愿，与巴莱鄂涅特无关。”
“奈罗，不行！这绝对不行！”阿丽特在一旁急的大叫，拉内德制止了她。
“好吧，我尊重您的意愿。请允许我以我个人的名义，向您表达敬意。那么，下面请接受地面塔台的引导，进入三辅台军用陆港，开放机兵通道，接收我方的机兵，三分钟后贵舰由本国暂时接管。”因为已经爆发冲突，之前的协定全部作废。
奈罗仍然低着头，女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丝毫没有恐惧或者畏缩，而是任由少年攥住自己的手，越攥越紧。
阿丽特失神的坐在椅子上，法米尔在一边目光呆滞。
凌仍然一丝不苟的工作着，接受地面的引导，不断和地面交换数据。
拉内德却拍了拍奈罗的肩，感慨道：
“你真的长大了。”
下午四点半，古拉顿军部值班室。
“霍夫曼将军，这样绝对不行。”三十出头的参谋连门都没敲就急匆匆的进入值班室里面的防务官办公室。
霍夫曼坐在办公椅上背对着办公桌看着窗外，连头也没回的问：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请立刻将重犯关押的地点迁移到三辅台的驻军总部！”
“为什么？”
“那个奴隶可是皇帝陛下亲自过问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关在陆港边的旧仓库也太儿戏了！”
“我不这么认为。两个小孩子而已，几十个职业军人会看守不住么？你自己也有十几年军龄了吧，就这么看不起自己祖国军人的战斗力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您把两个重刑犯关押在一起，这太奇怪了吧？”
“那又怎么样？”霍夫曼仍旧没有转身。
“或者这样，马上再抽调三倍的人手，加强戒备，直到陛下的旨意下来。”
“陛下这两天病重，恐怕不会有精力处理政务的。”
“那就实行C计划！立刻把那两个人处理掉！”参谋一脸的焦急。
“你到底在想什么？”霍夫曼慢条斯理的说。
“这话该我问您吧？那艘有着五万多人的贸易舰就停在陆港里，而您把贸易舰的主人关押在陆港边上的仓库？这不是明摆着串通外人打算营救他们么？”
“我可以告你诽谤上司。”
“随便你，事实如此。就算您没这么做，在别人眼里这可是明显的把柄，尤其是尼泽维奇元帅那样的老狐狸，这绝对是会致命的！”
霍夫曼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
“如果你问的是我的判断，那我告诉你，不管是有一艘五万人还是十万人的船停在那，抢人回去这样的事情也不大可能发生。首先，你要问问他是不是值得救。因为那个奴隶导致了巴莱鄂涅特和我们的交火，虽然我们损失了两架机兵，可他们也损失了一架，而且还是重型的。被扣留在古拉顿，他们的贸易时间恐怕会大幅度耽搁，这之后也许要承担大量的违约金，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死了人！他们损失了伙伴！估计现在巴莱鄂涅特人恨透了这个低贱的灾星一样的奴隶，又怎么会来救她呢？至于他们的提督……为了自己的任性不惜搭上整个巴莱鄂涅特，这样的人还值得他们追随么？你没看到他们着陆后，我们拘捕他们提督的时候，别说反抗，连像样的抗议都没有！”
“也许这些是假象呢？是为了麻痹咱们，让咱们放松戒备的话呢？就像您现在这样？”
“那么，你想过没有，就算他们去把犯人抢回去，那我们难道还抢不回来么？能有第一次这样逼迫他们投降，就会有第二次，
第三次……说到底他们只是贸易舰，猎物永远成不了猎手。”
“万一他们真的冲出重围呢？”参谋还不灰心。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中央系统已经被我们锁住了！现在巴莱鄂涅特的系统控制权在我们手里，只启动了最基本的城市生活系统，无论是动力还是武装他们都无法启动，除非他们攻进三辅台军营的通讯中心，占领机房，你认为这可能么？而我，如果愿意，一个命令甚至就可以让巴莱鄂涅特引擎中心炉启动自毁装置。营救计划？天方夜谭。”
“这样就最好了，不过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改变关押地点或者直接带回帝都来更为万无一失。”
霍夫曼转过椅子来，看着三十出头的参谋。
“反正，两个小时后，就不是我当班了。那时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关我事。”
参谋点点头。
“的确，两个小时后，就轮到三皇子，里德少将轮值帝国防务官了。”
“就当是留给那个肌肉笨蛋的礼物吧，看看他会怎么处理。只要老狐狸不插手，这次就让他彻底出局。”
霍夫曼嘴角上翘，心中默默说，巴莱鄂涅特的诸位，看你们的表现了。
三辅台陆港边的旧仓库区，一座老旧仓库的管理室里，少年和少女正依偎在一起。
少女穿着被捕前，凌给她换上的凌自己的制服，虽然袖筒和裤筒长了些，其他地方却意外的合身。
夜已经深了，没有任何保暖措施的旧仓库又潮又冷。
奈罗被捕时阿丽特把指挥中心值班室里值夜班的人共用的一件呢大衣交给了他。
仔细闻闻，还有你爸爸的味道呢，她当时是这么说的。
确实如此。奈罗嗅到了老爸的味道，并且感到，老爸并没有离开他。
老爸正指引着他，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不成为真正的男人的话，是无法成为合格的提督的。”这是父亲之前常挂在嘴边的话。
少女从被逮捕到现在，一整天了，既不说话，也不挣扎，只是要么拉着奈罗的衣角，要么拉住奈罗的胳膊，无论古拉顿兵多肮脏的辱骂，也从不恼火，从不回应。
她不是不知道被逮捕之后的命运。
或者说，她从懂事起，就清楚自己的命运。
之前，她也试着挣脱命运，不过在遇到奈罗之后，她不再反抗。
如果，自己的命运和他有关系，那么，我会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献给名为命运的祭坛。
这是昨天，在十七年生命的最安稳最舒服的梦里下的决心。
或者，在看着他哼着歌做料理的背影时，就这么想了。
也可能，在从橱柜里出来，看到这个男人时，就这么想了。
这个男人现在就在自己身边，所以，很幸福。
正在胡乱想着，她感觉到一件衣服披到自己身上。
呢子大衣。
少女转头，少年正温柔的看着自己。
她回应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把宽大的大衣的一半盖到少年的身上，又往少年怀里靠了靠，一件大衣正好容下两个人。
“傻孩子，亏你还笑的出来。”
“笑……是不可以的吗？”
“当然不是。如果还能笑，就请尽量的笑吧。”
随即这点小空间又陷入了沉默，只剩外面巡逻岗的脚步声。
奈罗无聊的数着来来往往的巡逻兵，大约数到二十八。
“对不起。”少女用极微小的声音说。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为什么？明明是我连累了大家，害死了那个脸上有道小伤疤的帅气的哥哥，还连累你被抓到这种地方来……”
“别这么说。丁勇是我害死的，是我的任性害死的，所有的灾难都是我的任性带来的。你也是，我明明答应了大婶，要保护你的……可最后还是出卖了你。你会恨我吗？”
“那么，我给大家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哥哥会恨我么？”
“怎么可能呢。”
“对呀，怎么可能呢。虽然这么说有些自私，不过，能和哥哥在一起，实在太好了。”
“这算告白么？”
“告白是什么……你好，我叫濑川凉，请多多关照。这样？”
“啊，啥？这是啥？”
少女狡黠的笑了。
“真调皮。”奈罗无奈的摇摇头，嘴角却含着笑意。
少女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奈罗感到少女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就把大衣裹得严实了些。
可是少女的颤抖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厉害。
奈罗大吃一惊，连忙起身查看少女的情况。
离开少年怀抱的少女立刻开始抽搐，蜷缩成一团，两只拳头攥的紧紧的，像是努力克制着不让双手乱抓。
奈罗不知所措，还没来得及请教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只是想对待病人一样先去探探额头的温度。
感到奈罗的手放到自己的额头，少女脸上的表情稍微舒缓了些。
少年微微皱起眉头，另一只手攥在少女的手，女孩的表情又轻松了不少。
于是，奈罗重新抱住少女，果然，少女不再抽搐，拳头也松开了，只是不断的颤抖。
奈罗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那么，试试吧。
然后，奈罗轻轻的把嘴，印上少女的唇。
痛苦中的少女被吻住，脸颊变成一片绯红，却并没有闪躲，而是渐渐地，不再颤抖，陷入深度的，粉红色的睡眠。
恐怕每天，她都会受这样的罪吧？
奈罗忽然想起大婶的话，对着孩子来说，死掉或许才是最好的。
少年苦笑着摇摇头，事到如今，还想这些干嘛，叛逃的奴隶从来就只有一种结果。
死刑。
根本没有过第二种刑罚。
奈兰罗里克心里清楚，古拉顿人最后也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到法庭走个形式，最多，交给国联，等到开国联大会时，由各国代表投票决定处罚。
他来这，就是来陪女孩走过最后一程的。
奈罗胡乱想着，不知不觉打起瞌睡。
咚，的一声巨响，少年被惊醒，接着就听见一连串的枪声，还有大型机械移动的声音。
外面已经骚乱的一团糟。
古拉顿兵们一面请求救援，一面组织起防线进行反击。
这时，仓库管理室门外的警卫也行动了，一个拿着步话器跟上级请示，另一个则端着枪进来，用枪口指向奈罗和熟睡中的凉。
“什么？抹杀禁止？是，我们立刻押送他们转移。约翰，喂，别伤害他们，把他们带走，我去准备车，马上转移！”老兵一边请示指挥年轻些的同伴。
年轻的士兵没有放下枪口，而是对着奈罗大喊：
“你们，现在立刻跟我走，立刻！”
奈罗叹口气，用大衣把少女包好，背起来，配合的跟在士兵身后。
老兵已经把冲锋车开到仓库门口，远处正在发生着激烈的战斗，古拉顿兵依靠着路障和房顶作为支撑点正在奋力抵抗。
然而，当机兵进入战场后，战况立刻发生了倾斜。
十余架形制各异的机兵，有的发射着钉子，有的喷射着火焰，绝大多数的，挥舞着扳手，轮锯和根本不能算是武器的钢棍，合金条之类的不知从哪拆下来的零件。
都是巴莱鄂涅特上工坊和制造厂里进行生产的还有住建部负责搭盖房屋的民用作业机兵。
不过好歹也是淘汰的军用型号，重新投入战斗立刻发挥出隐藏的杀戮之魂。
最前列处于剑尖位置是工坊的作业机，右臂是锻造用锤，左手则拿着修补飞空舰用的巨型的气钉枪，输气的管道比大腿还粗，连接着背后八九个大型高压气罐，一路上不断喷钉挥锤，锐不可当。
“喂，别看了，上车！”士兵用枪托狠狠砸了奈罗的脑袋，打的奈罗立刻向前一仰，差点趴下。
奈罗没有表示任何抗议，而是调整平衡，重新站直，走向冲锋车。
“小子，没发现你这么好欺负啊？”从右边的仓库顶上传来声音。
“谁？”士兵转身立刻把枪指向声音的方向。
枪响了。
士兵干脆利落的倒下，奈罗看到，一枪正中眉心。
“法米尔，你什么时候练得枪法？太漂亮了！”奈罗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他。
“子弹是很贵的东西，不省着点用的话，会超支的。”法米尔灿烂一笑，顺手一枪打在冲锋车的挡风玻璃上，不用问，另一个士兵也是一击毙命。
这时候，巴莱鄂涅特的救援部队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几百人拿着武器跟在机兵后面冲了进来，守军大部分已经放弃阵地，剩下的，基本失去了抵抗能力。
奈罗背着女孩，飞奔着冲向了己方的机兵。
站在为首的那台钉枪机前，奈罗已经泣不成声。
“你们……你们大家……”
“奈兰罗里克大人，请原谅我孙女对您的冒犯，她是无心的……我们都还爱戴着您呐。”
从钉枪机的外放扬声器传来苍老的声音。
“夏德罗爷爷？没想到是您啊，这么勇猛……”奈罗大吃一惊。
“老啦，身子骨不中用啦。换在我年轻时候，单枪匹马也能把大人救出来！”老爷子心情大好，哈哈大笑。
“爷爷，你真是的，老了老了还逞能……奈罗……额不，提督大人，请原谅我早晨那些话，只是丁勇……我心情太糟了才会那样的，我跟您道歉。”吉美开着一台维修大型设备的机兵。
“不，你不用给我道歉，本来就是我不对。犯了这么多错误，大家还来救我，我……”奈罗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不用这样呢，奈罗阁下……怎么说呢，大家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就像家人一样，家人难道不就是互相支持么？”就像奈罗哥哥一样的运输长说。
“就是，小奈罗是我们大家的同伴，怎么会把你扔在这鬼地方呢。阿丽特可是急的要上房了啊！”阿丽特的妈妈，巴莱鄂涅特餐馆的总店长，米璐璐大婶开来了食品厂的一台搬运机。
奈罗抬起头，看着十几台两米多，三米多，四米多的各式各样的作业机兵，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拉内德从机兵后面的人群走出来。
“少提督，请跟我们回去吧，追兵很快就会来了。因为机兵都被古拉顿封存了，所以就集合了这些大家伙来，没想到效果好的出奇。”
奈罗点点头，背着少女爬上米璐璐大婶机兵的手掌。
拉内德打开通讯系统，“各单位撤退，任务已达成。”，然后又联系到本舰：
“阿丽特，凌，我们这已经完成了，你们那边呢？……哦，好，好。”
这回除了米璐璐大婶，其他机兵变成了断后的位置，保护着众人返回巴莱鄂涅特。
似乎古拉顿已经彻底从深夜中惊醒，夜幕下可以看到极远处正有灯流汇聚到一起，追兵组织起不下千人。
“阿丽特，这样有多大的把握？”
“一般来说，巴莱鄂涅特这种级别的空舰，系统管理员权限不是那么容易取得的。不过这不是咱们自己的船嘛，难道还有人比咱们更熟悉它？当然，除了中心炉那里有个没什么用的组件——我从八岁发现它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它是干嘛的。唔，还剩五层加密。”阿丽特用终端连接了巴莱鄂涅特中央控制系统的生活系统接口，正在入侵核心部分，试图拿到管理员权限。
“如果他们回来还无法起飞的话，我们应该怎么办？”凌还是一脸担心的站在一旁。
“你就对我稍微有点信心。虽然入侵古拉顿的网络会稍微容易些，不过被发现的话，敌人也许一条指令就能让引擎自毁。相对来说，直接入侵本舰拿到超级管理员权限更安全，更不易被发现。实在飞不走的话……大不了再去抢一架飞空艇，这陆港里不是停着十几架么。唔，还剩两重加密。”
“那些都加在一起也没有巴莱鄂涅特大啊！你让这五万多市民怎么办？”
“笨，古拉顿难道还敢加害平民不成？只要咱们这些‘罪首’逃掉就万事大吉了。妈的……”阿丽特突然骂了句脏话。
“不要吓我……怎么了？！”
“最终密钥居然关联了自毁系统，输错就会引起爆炸……”
“……”
“这下糟了，穷举法已经不能用了，我想想，想想……”阿丽特头上见汗。
“你试试这个……”凌在便条上飞快的写下一行字，交给阿丽特。
“这是什么？”阿丽特接过条子。
“我猜的口令……”
“猜？的？！”
纸条上写着：妈妈，请帮帮我吧。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试试吧。”
“算了算了，谁知道当初设计巴莱鄂涅特系统的工程师的资料啊，生日喜好之类的……现在再去找也来不及啊！”阿丽特一手在键盘上迟迟无法按下，另一只手则不断的挠头发。
“试试，也许会有用的。”
“到底是什么给你这样的自信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密钥！”
“巴莱鄂涅特……是我妈妈建造的……”凌双手握在胸前，轻声说。
“什么？！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阿丽特睁大双眼。
“妈妈是巴莱鄂涅特的总工程师，也是第一任舰长，爸爸实际是接了妈妈的班。怀我的时候，她就辞去了一切职务，专心在家等待我到来……她生前也从没说过自己的工作，爸爸也是最近才告诉我的。小时候，她最喜欢我说的就是‘妈妈，请帮帮我把！’这样的话，每当我一说，不论什么，她都会帮我的。所以，妈妈，请再帮我一次！”凌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祈愿。
阿丽特咬咬牙，输入了这句话，食指放在确认键上方。
“真的要确认吗？你想清楚，如果错误，你，我，舰上的居民，甚至正在等我们好消息的叔叔奈罗他们，都会死的！”
凌迟疑了一下，然后坚定的点点头。
“说起来，凌和阿丽特她们呢？”
“她们在本舰正在进行巴莱鄂涅特的控制权夺还战呢。”
近四米高的民用机兵两只手掌分别托着奈罗、濑川凉和法米尔在月光下一路狂奔。
后面几百号人也跟着奔跑着。
最后面是十几台形制各异的民用机兵，已经开始和追兵交上火。
月光下，可以看见几十辆装甲冲锋车一字排开汇成一条车流。
有人在车上发射了火箭弹，火箭弹直接击中了一台运输机兵的躯干，机兵猛然倒下，但是稍微过了一会，又站起来。
这些淘汰掉的陆战机兵防护能力一流的好。
随即一颗人类手臂粗的钉子向着发射火箭弹的装甲冲锋车飞去，径直穿透了两公分厚的防弹玻璃，正副驾驶的古拉顿兵瞬间失去生命。
失去控制的冲锋车立刻与后面的车撞上，两辆一起滚下道路，燃成一团火球。
但是，其他的车马上又补充上来。
法米尔坐在机兵的手掌上，有些戏谑的说：
“这次事情才是真正搞大了。”
奈罗抱着孩子熟睡的少女，回应道：
“坐在机兵上颠得很，还是别说话了，小心咬到舌头。”
法米尔耸耸肩，看到夜空中几个不断变大的光点。
“敌人的机兵也出动了……如果逃不脱的话，就只有一起死了。”
“请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是我拖累大家……”
“你又来了。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现在身边这几百人都是心甘情愿与奈罗你同进退的，因为你可是我们引以为傲的巴莱鄂涅特的提督啊！”
说着，大家已经进入了停泊着巴莱鄂涅特的陆港码头。
因为是军用陆港，非紧急状态下不会像民用贸易港那样装卸货物到深夜，所以周围除了路边那几盏不太明亮的路灯和巴莱鄂涅特上四角的四盏红色警示灯之外没有光亮。
“唉？阿丽特她们还没好么？”米璐璐大婶用外扬声器说。
法米尔摇摇头，“阿丽特说得手后会打亮所有侧舷灯的。”
所有人都退进了码头，十几台机兵组成的防御圈也一点一点退向巴莱鄂涅特。因为缺乏足够的火力，更多的时候，这些机兵的作用仅仅是阻挡而已。
“再不快点的话，敌人的机兵就要到了。”法米尔担心看着空中渐渐清晰的光点说。
话音未落，巴莱鄂涅特刷的亮起了所有的外灯，接着传来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同时向着奈罗这一侧的侧舷展开全部的登陆桥。
“全员登舰，快！全员登舰！机兵最后登舰！”拉内德大喊。
几百人迅速而不慌乱的跑上登陆桥，奈罗他们自然在最前面。
进入码头后敌人的冲锋车开始方便的展开，呈扇形包围了巴莱鄂涅特，更多的火箭弹飞向断后的民用机兵。
开始有机兵倒下就没再站起来。
其他机兵立刻把驾驶员从中救出。
这时，巴莱鄂涅特上一阵吱呀声，平时隐藏在舰体内的近防炮解除了保险。
意外的是，弹药还在，古拉顿封存机兵等兵器时，居然没有封存近防炮的弹药，
左舷的三门炮同时响了。
超高射速的炮弹犹如一道钢铁风暴从左到右划过，先进入码头的几十辆冲锋车顿时成了废铁。
这还没有结束，两颗类似导弹，头部却是平的飞弹从发射筒飞出。
下一秒，码头入口处就被高光烟雾彻底淹没了。
所有人员都成功登舰，剩下的不到十架民用机兵也趁机回到巴莱鄂涅特。
空中古拉顿的十二架机兵已经进入有效打击范围，先后发射一连串导弹。
“所有人抓紧最近的固定物，本舰马上会受到严重冲击！”阿丽特在全舰广播喊道。
终于，引擎预热完毕，巴莱鄂涅特带着巨大轰鸣腾空而起，正迎上十几枚导弹。导弹击乎全部在甲板上爆炸，让巨大的贸易舰受到一连串的严重震动。
也仅仅是震动而已。
奈罗和法米尔已经回到指挥中心。
“小奈罗，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太好了！”阿丽特看到奈罗立刻扑上去抱住。
“咳……阿丽特……”法米尔一脸无奈的看着显得过分亲昵的二人。
“怎么？嫉妒了嫉妒了？”阿丽特得意的看着法米尔。
“当然了笨蛋！”
“切，智商起码比我低50的家伙，到底谁更笨蛋，笨蛋？”
凌无视他们俩，而是站在奈罗边上，十分拘谨却完全掩饰不住开心的对奈罗说
“欢迎回来。”
“喂，追兵还在啊，你们都跑来聊天，自动航行不要紧的吗？”
“不要紧的呦，小奈罗……喔哦，都长那么大了！”
“这是……谁？”奈罗看到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出现的似曾相识的女性形象疑惑的问。
“难道是？”法米尔也发现了大屏幕上的少妇形象，因为比奈罗大几岁，对她的印象更深刻些。
“这孩子是法米尔么？还是老样子啊，财迷又迟钝，这样子阿丽特不会喜欢的呦~”
“啥？迟钝我确实是有些……刚才的对话跟财迷的毛线关系啊喂！”法米尔大叫。
“阿姨，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啦……”听到后半句，阿丽特不禁抱怨。
“阿姨？！”法米尔和奈罗同时张大了嘴。
“小奈罗和小法米尔你们太过分啦，几年不见，连阿姨我都忘记啦，哼，不理你们了，巴莱鄂涅特什么的，就让它坠毁好了。”屏幕中的阿姨故作生气。
“真美子，不要闹了。”拉内德安排好大家的之后的行动方针，也回到指挥中心。
“真美子阿姨？！”法米尔和奈罗再一次变成O型嘴。
“唉，现在的小孩子呀……要阿姨我再自我介绍下么？”似乎观察到了两个男孩惊讶的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少妇解释道，“喂喂，别这样一副受惊的样子好不好，虽说确实也是正常的反应……我是真美子……十七岁的时候写的人工智能程序（AI），对哦，就像你们现在这么大的时候，喂，怎么又做出吃惊的样子，好无聊哦。后来真美子在建造巴莱鄂涅特时，偷偷把这段程序代码加了外壳嵌在最底层的程序里面，关键时刻可以用超级管理员权限唤醒，并且作为超级管理员直接管理舰上的一切事务。呐，现在舰上的一切都在我监控之下哦，法米尔，要不要看看女子更衣室的影像，直播哦~”
“妈妈！”凌终于忍无可忍。
少妇耸耸肩，继续说：
“法米尔有问题是吗？不用说出来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确实，我是真美子十七岁时的作品，怎么可能认识拉内德，更不可能认识小法米尔和小奈罗，不过我的数据一直有更新哦，最后一次更新是在凌六岁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所以想把这个意志留下来，一直陪着我最喜欢，最喜欢的凌。但是不管怎么说，作为AI我是永远的十七岁！阿丽特法米尔你们要叫我姐姐！都叫我姐姐！”
说着，忽然一阵强烈的震动。
“切，这些小家伙们真想啃大象么，姐姐我可不是好惹的！大家先聊，我要稍微教训一下它们。”真美子说完，就消失了。
法米尔走到凌身边，用手挡着嘴低声问：
“凌……你妈妈是这样的性格？我的记忆里怎么觉得她应该是很温柔的女人……”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有点开朗的过头了？妈妈确实是很温柔的人，不过有时候也很孩子气，也许……十七岁时的她就是这个样子吧……”
法米尔听了，看了看拉内德，扁扁嘴，忽然觉得大叔也是很深沉的厉害人物。
这时，船体猛然的向右倾斜，所有的人立刻失去重心，撞向右边的墙壁，好在大家是在飞空舰上长大的，下意识的调整了平衡，刚刚站稳，船头又突然沉下，这下再也没有人能好好的站着了。
法米尔反应不慢，在阿丽特摔倒的一瞬间垫在了她身下。
奈罗则是努力保护着少女，一旁的凌却在将要摔到时下意识的拉住了奈罗的衣服，然后奈罗随着凌抱着少女三人摔在一起。
愤怒的阿丽特站起来咆哮：
“阿姨，你到底在干嘛？！”
大屏幕出现了真美子的形象。
“嘛嘛，解决些麻烦而已！”她说着，主显示器上显示巴莱鄂涅特周围被诱饵弹的高光烟雾包围了，在巴莱鄂涅特机动的时候，正好把两架追入烟雾中的敌机放到了同一条直线上，撞到一起的敌机挣扎着向地面坠落，另一架追入烟雾的敌机则被巴莱鄂涅特突然翘起的尾部的巨型推进器的喷嘴喷了个正着，超高的温度几乎瞬间熔化了飞空机兵的外装甲，几秒内就把它变成了火球。
真美子得意的笑着。
“怎么样，姐姐厉害吧？”
法米尔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下意识的回答，“太……太厉害了……”
真美子则是看到了滚到一起的奈罗、凉和凌，开心的大叫：
“奈罗……做得漂亮！”
凌立刻红着脸挣扎着站起来站到一边。
“阿姨……不，请姐姐……别开这种玩笑。”奈罗检查了一下仍在熟睡中的凉，确认没有受伤后抱怨道。
“法米尔，学学人家奈罗！遇到这种情况要抱住滚到一起才对，你垫在阿丽特身子底下有什么用。”真美子戏谑的看着法米尔。
阿丽特一脸黑线的站起来，想说是什么，却没说出来。
法米尔则干脆不起来了，趴着地上，抬起头看了看真美子，又看了看无表情的阿丽特，索性把头埋在手臂里。
“好了，玩笑就开到这儿吧。”说着，真美子挥挥手，“就我所知，起码有二十架机兵正在赶来，甚至还有巡洋舰出动。你们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同时，大屏幕上就出现了周边的地图，地图上标注了超过二十个移动的光点正在向这里靠近，同时还有五个大些的光标，应该就是巡洋舰了。
“那么，原定的向西离开古拉顿这条最近的路就不能指望了。”大叔摸着下巴开口道。
奈罗点点头，“向古拉顿深处驶去怎么样？这样他们的包围圈一定会扑空，我们就能争取到时间。”
“奈罗的想法很有趣，敌人一定不会想到我们会向古拉顿腹地进发的。不过，小奈罗，我们向腹地进发然后怎么办？”
“然后……我暂时还没想到。”奈罗摇摇头。
“五十分。”真美子笑道。
“或者，换个思路，我们不要纠缠在二维的方向上，空间是三维的。”一旁的阿丽特忽然说。
“哦，阿丽特是怎么想的？”
“不管哪个方向，我们先爬升到两万五千米的高空，这样他们的地面火力就很难伤害到我们。高空战对于飞空机兵来说也比较困难，猎豹在两万米以上的高空飞行故障率超过百分之八，这样再利用我们的诱饵弹和近防炮，大概胜算超过四成吧。”
“不错！阿丽特有点姐姐我年轻时的影子哦，想问题不按常规来，而且有理有据。不过我不得不说，诱饵弹用光了哦，刚才已经是最后六颗了。”真美子说。
“那我们摆脱的几率……好吧，不到三成。愿意赌一把么奈罗？”阿丽特抓了抓头发。
真美子笑着摇摇头。“八十分，阿丽特的方案。”
“反正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不是吗？”奈罗看了看拉内特，凌，趴在地上的法米尔，无奈的说。
“阿丽特说的很对，不要被二维的方向束缚住。当然，三维这样的提法还是不够大胆，姐姐我这里有一个四维的逃脱方案。”真美子一脸得意的看着大家。
“四维？！”众人睁大了眼睛。
阿丽特最先反应过来，“难道说就是中心炉附带的那个无意义组件是空间跳跃装置？！”
真美子赞许的点点头。
“当初建造这艘船时跟人打过一个赌，比谁先制造出空间跳跃装置。虽然当时我为了设计这艘船忙的不可开交，可是你也知道姐姐我是不服输的人，所以硬是挤出时间把它造了出来。不过因为技术太超现代所以没能取得制造许可，只有这么一台样机，我就偷偷装在巴莱鄂涅特上了。”真美子得意的说。
阿丽特倒吸一口凉气，随便打个赌就制造出来这么逆天的设施……真美子实在是……
其他人更是下巴快掉在了地上。
倒是真美子撇撇嘴，眼睛盯着右上抱着胳膊用元气不那么足的声音说道：
“其实呢，这个设施也没有太大的实用化价值，毕竟……稍微有点耗能……”
奈罗一脸茫然的看着真美子，下意识的问：
“耗能？有多耗能？”
“进行定位跳跃的话，巴莱鄂涅特这么大的船，要消耗掉燃料舱里八成的晶石……”
一直趴着的法米尔猛然跳了起来：“八成？这些燃料足够我们航行七年！起码价值八千四百万比尔！”
“所以说……是稍微有点耗能呢……”
“那么，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对吧？”奈罗看了看众人。
阿丽特点点头，凌仍然一语不发红着脸站在边上，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没在指挥中心，法米尔则是苦着脸盯着真美子。
“法米尔不要这么盯着我看……或者也可以启动非定位跳跃模式，因为定位会浪费大量的能源，所以这样能节能百分之三十五。”
“非定位跳跃是？”法米尔脸色稍微好些。
“就是范围内不一定跳跃到哪，也许一次就能跳出古拉顿，也可能下一秒出现在古拉顿首都比拉古尔顿街头……”
众人无语。
“当初设计这玩意是不是完全没用心思在上面啊，阿！姨！”法米尔故意把阿姨两个字咬的很重。
“当然了当时心思都在这艘船上它只是个赌气的产物根本就没想到会用上……喂！叫我姐姐！”
奈罗看着财迷鬼和傲娇阿姨的对话摇了摇头，走到阿丽特身边跟她小声商量了几句。
“我们恐怕没时间再这么磨蹭下去，不过是一些晶石而已，会赚的回来的。那么，真美子姐姐，我们的空间跳跃的目标是哪里？”奈罗用自己认为最威严的语气说。
“好的，我们定位跳跃的话，北方、西方、西北方、西南方都可以跳跃到距离贸易保护区二十五分钟路程以内的位置。南方的话可以直接进入贸易保护区，但是……因为那里存在非国联组织，以我们现在几乎无武装的状态，只能算是羊入虎口吧。”
“那就西方吧，应该能直接跳过古拉顿的包围圈，因为扯动了西面的部署，估计他们也不会很快的做出反应。你们觉得呢？”
“反对。我更倾向于直接从南面进入贸易保护区。简单说，与其在这里被实实在在的敌人追击，不如跑到只是【有可能被袭击】的地方。而且，除了古拉顿人没有人知道我们的机兵和诱饵弹都没有了，无论是海盗还是非国联组织都不会太轻易对咱们下手。”法米尔一口气说道。
“法米尔，抱歉我无法赞成你，毕竟古拉顿还是加入国联的国家，至少不会对平民下手，如果碰到南部的恐怖组织，我们没办法保证五万多无辜市民的安全。”阿丽特平静的说。
“笑话，如今都走到战争这一步了，还扯什么平民的安全，如果顾及到市民就不应该跟古拉顿产生军事冲突……奈罗，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阿丽特，我明白你的立场，也希望你明白现在的状况，无论是否进入南方的贸易保护区，客观的说，这船上所有的人，都已经被卷入了战争，这时候，多么冠冕堂皇的话都会显得虚伪。”法米尔盯着阿丽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出了这些话。
阿丽特看着法米尔，又看了看奈罗，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这时候拉内德叔叔走了进来。
“你们还没有决定空间跳跃的方向么？”拉内德叔叔看了看几人的表情就大概明白了状况。
“刚才你们争论的功夫，空间跳跃器已经充能完毕了，随时都可以进行跳跃，不过我想我还是得提醒你们，地面监测到两处高能反应，恐怕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真美子说。
“又是……压缩晶灵炮……吗……”阿丽特自言自语。
“奈罗？做决定吧，南方，还是西方。”法米尔难得用很沉重的声音说。
奈罗只觉得胸口压了很大的一块石头，完全喘不上气来，想说什么，牙齿却一直在颤抖，时间却一秒一秒的过去了。
凌晨三点四十七分，古拉顿帝国军部值班室。
一个高大，有着让男人羡慕到极点的倒三角体型的短发青年狠狠的把报告书拍到会议桌上。
“你们这些猪一样的蠢货，到底是怎么让那些卑贱的只会做生意的敛财奴跑掉的？”
“殿下……好像他们通过技术手段拿回了那艘船的控制权……具体现在还不好说，但是三辅台的通信营完全没找到网络入侵的痕迹……”
“那么这些战损是怎么回事？十二架追击的机兵居然损失了四架？父皇知道的话，究竟是我指挥不当还是你们这些猪一样的蠢货无能？”肌肉块对着值班的参谋们咆哮。
这时候会议室角落里的情报官站了起来。
“报告，殿下。三辅台指挥部请求重火力授权，是否准许？”
一个年长的参谋立刻喊道：“殿下，我们的目标是那个叛逃的奴隶，不是整艘贸易舰啊，如果伤害到贸易舰上的市民，我们会被国联起诉的！”
肌肉块稍微沉默了一下，用稍稍平和些的声音说：“那艘贸易舰已经和我国处于战争状态，任何战争，都会有平民的伤亡，这他们早该有觉悟。传令，准许……”
三皇子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殿下，请再斟酌，那个奴隶是皇帝陛下点名要的东西，如果被咱们毁掉的话，那陛下一定会暴怒……”
肌肉块听到皇帝陛下几个字，眼睛立刻瞪大了一圈，一拳狠狠捶到会议桌上吼道：
“连你也敢拿父皇来压我？卑贱的家伙，卫兵，拖出去打，剩口气就行。”
全副武装的卫兵立刻把倒霉的参谋拖出了会议室。
三皇子瞪着被拖出去的不挣扎也不求饶的参谋愤怒而痛恨的眼睛，竟然自顾自的大笑起来。笑毕，对情报官说：
“回应三辅台，请求准许，授权为可以使用压缩晶灵炮的最高三级权限。”
“西北方。”拉内德说。
屋内众人一片不解。
“拉内德叔叔，你可能没听到我们刚才的争论，总之，西方或者南方才是最好的选择，逃脱的几率也更大些。西北方虽然也是选项之一，可我不得不说，那里离古拉顿首都比拉古尔顿最近。任何一个国家的首都周边应该都是兵力最多的地方，不是吗？”阿丽特不解的说。
“好吧，我稍微解释一下。没错，西方北方都能跳跃到离保护区二十几分钟路程的位置，南方甚至可以直接离开古拉顿空域进入贸易区，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古拉顿人追出保护区怎么办？”
“古拉顿人会违反国联的贸易保护区规定？！”阿丽特叫道。
“事实上，古拉顿人从动武开始就已经在违反国联法，我不知道他们的底线在哪里，最坏的打算是，他们完全无视国联法，这样贸易保护区就失去意义了。”
“我们可以去国联商联申诉！”
“其实他们有很好的办法，即惩治我们，也不被国联追责。”拉内德叹了口气。
阿丽特睁大了眼睛捂住嘴，法米尔也随即捂住额头不住摇头，奈罗则迷惘的看着几个人。
法米尔看奈罗不解，解释道：“想申诉你也得有命去，如果把咱们全部灭口的话……”随即陷入沉默。
真美子早知道这样的可能，只是不想让年轻人太沉重，如今听到丈夫提起，一双杏眼嗔责的瞪着拉内德，却发现拉内德使了一个小眼色。
这是他们俩很多年前的默契。
已经四点多，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一直监视地面的大屏幕上忽然出现了几块暗斑，似乎比最深的夜还要黑。
阿丽特和法米尔同时发现了，几乎要叫出来。
拉内德向真美子眨了眨眼，真美子会意，点了点头。
瞬间，巨大的都市贸易舰巴莱鄂涅特变成了一个虚像，几秒后两根巨大的深蓝色光柱贯穿了虚影，照亮了天空和大地。
帝国军部值班室里灯火通明，当值的防务官里德少将托着下巴，把粗长的双腿架到桌子上，皱着眉头喊道：“通讯兵给我连接三辅台的指挥官。”
“是！”一旁的通讯兵麻利的接通了线路。
会议长桌对面的大屏幕立刻开启，画面中正是三辅台驻军的指挥中心，十几名作战参谋正在忙碌着，三辅台驻军的最高负责人则慌乱的整了整并不太符合身份的乱糟糟的军服装束，毕恭毕敬的说：“里德殿下……”
名为里德的肌肉块挑了挑眉，几乎是用下巴指着对方，用尽量温柔实际却充满暴虐味道的语调回答道：“仍然由你指挥，我只是想看看那些下贱的守财奴的下场。”
屏幕中的中年军官立刻立正充满中气的答了一声“是！”，然后转头问自己的参谋：“压缩晶灵炮准备的怎么样了？”
“目标已锁定，正在充能，预计十二秒后发射。”
里德听见报告嘴角略微的翘了翘，而他的副官和参谋都十分的紧张，坐在里德右手边最末尾的老爷子甚至连脸部的肌肉都有些颤抖。
此刻能坐在帝国军部值班室的会议厅里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起码在官场上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反对三皇子的决定会是什么下场，所有人也都知道击毁巴莱鄂涅特之后，古拉顿大帝的怒火会有多么炽烈。可现在只能先顾及当下，被拖出的那个参谋已经是最好的榜样了，而大帝的怒火起码要等到他知道这件事之后才会有效果。
何况，大帝正病重，也许等不到他知道这件事，皇位就会易主了，到时候谁还会追究一艘贸易舰的事。如果眼前的这位暴躁的三皇子即位，事情就更加好办了。
已经有灵光的参谋发现了这是一个难得的跟未来皇帝表忠心的机会，脸上已经露出难以察觉的微笑。
里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也露出些许笑容，把腿从桌子上放了下来，坐直了身体直勾勾的盯着大屏幕。
“充能倒计时开始，十。”
情报官熟练的将画面切换为压缩晶灵炮阵地的实时影像。
“九。”
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即便如此，经过处理的画面仍然可以看到空中一艘巨大的飞空舰的轮廓。
“八。”
“七。”
“六。”
“五。”
也许是视觉的错觉，这时候画面中阵地周围比其他地方显得更暗了些。
“四。”
“三。”
“二。”
里德站了起来。
“一。”
瞬间，深蓝色的光充满了画面，值班人员立刻拉远了镜头，只见两道五六米粗细的深蓝色光柱直冲云霄，几乎照亮了夜空，而空中巨大的目标物却不见了踪影。
里德张大了嘴巴，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可是画面中仍然没有半点飞空舰的踪迹，副官和参谋们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都摇摇头，然后像里德一样呆住。
四五秒后，光柱收束成一道光线，随后消失不见，大地重归黑暗，远空则稍微有些泛白。
天就要亮了。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众人一听就知道是帝国制式的将校靴的声音。
果然，会议室大门被卫兵打开，一位身材挺拔匀称的老者快步走进，沧桑却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头的银发虽然不再茂密，却倔强的根根挺立着，似乎是向人昭示着刚毅与不屈。
老者随手一把扯去御寒的斗篷扔给身后的副官，露出了肩上赤红色带着流苏的肩章。
肩章上是金色的剑盾纹样。
银发老者快步走到仍在发呆中的里德少将面前，扬起右手干净利落的打了帝国三皇子一耳光。
饶是肌肉块身体远比常人健壮，这一巴掌也险些让他摔一个跟头。
里德皱着眉一脸疑惑的看向老者，老者看到里德疑惑的眼神反手又是一巴掌。
有所准备的三皇子这次只是脸稍稍向左偏了点，几乎是本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和暴虐，却转瞬而逝，然后变得温和而谦卑，低下头轻轻的说：
“尼泽维奇元帅……”
老者刚刚再次扬起的右手缓缓放下，用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说：
“知道你为什么挨打么？”
肌肉块摇摇头，又立刻点点头。
老元帅仍然面无表情的看着里德，平静的说：“说。”
“因为我不应该明知道这是个圈套还跳下去……”里德殿下捂着脸，用在座的参谋们完全意想不到的温和语气回答。
“很好，说下去。”尼泽维奇虽然仍然面无表情，但周围的人却感觉他的表情似乎稍微舒缓了些。
“之前我已经拿到了这份报告，”里德说着，把会议桌上一份仅有几页的报告书放到元帅面前，“这艘贸易舰与古拉顿军部的对抗行为完全是受到引导的，换句话说，是有人把他们一步一步的逼的和我们开战，而这个人，就在我们的军队里。”
老元帅点点头，用比刚刚温和的多的语气说：
“亲爱的殿下，您既然明白这些，刚才的行为就完全没有道理了。您该知道，大帝病重，以我们的医疗技术，最多只能再拖延有限的时日而已，要想得到皇位，现在就是最重要的时刻。而您都做了些什么呢？霍夫曼那家伙只不过稍微挑衅了你一下而已，你就完全放弃了理性的判断……唉……你让我的立场怎么办？”老元帅说着无奈叹了口气。
“但是敢于挑战古拉顿的荣誉的家伙，必须死，这是我的底线。”里德仍然用温和到有些软弱的语气但是异常坚定的说到。
老元帅摇了摇头，继续说：
“问题不止如此。我们正在和狡猾贪婪的天上人谈一笔非常大的晶石交易，如果我们攻击商联注册的贸易舰这样的事情被公开，那么毫无疑问的，那些奸诈的家伙一定会借机继续压低收购晶石的价格，即使这两件事并没有太大的联系。实际上，他们根本不会在意一艘贸易舰的死活。”
里德这回才真的向做错了事情孩子，耷拉着脑袋，一语不发的站在老元帅的面前。
对于地上国来说，晶石贸易才是天大的事情。皇位不管是谁在坐，起码古拉顿皇族还能传承下去，但是晶石的买卖要是泡汤了，别说皇族和贵族，就连国家都可能会灭亡。
老元帅也没说话，拍了拍里德的肩膀，然后来到大屏幕前。
“那么，谁来告诉我，我们的攻击起了多大的作用？”
参谋们当下心悦诚服，元帅显然没得到攻击结果的情报，却已经猜出对巴莱鄂涅特的攻击可能会落空。
“报告，据数据测算，在我方三辅台压缩晶灵炮阵地攻击前约1.2秒，目标消失，一切物理指标全部为不可测定，推测不是光学迷彩之类的隐形技术，而是快速机动规避，规避方式未知，规避方向未知。”
难道是空间跳跃？老元帅想到这里，眯起了眼睛。
如果是真的，那这艘船的价值就比那笔晶石交易还要大得多。
整个会议厅里一片寂静，老元帅沉思了大约两分钟，然后摸了摸下巴。
“发布命令，全军进入一级战斗状态，全部地面部队集结待命，高能炮兵部队全部就位开始充能，四级火力授权，全空域搜索巴莱鄂涅特，发现目标后高能炮兵部队直接攻击许可。”
情报官高声附颂命令：
“全军进入一级战斗状态，全部地面部队紧急集结，待命。高能炮兵部队全部就位，所有高能炮开始充能，四级火力授权。全军各个雷达站开始全空域搜索航空识别码为IBZ-6C-12-08-00346D的贸易舰。发现目标后直接攻击。重复一遍……”
几个情报员利落却不慌乱的给各大驻军指挥部发布命令，古拉顿这头沉睡的猛兽开始苏醒。等待巴莱鄂涅特的，是沉寂已久的杀戮兽魂。
“啊，终于逃出升天了。”法米尔长舒一口气。
巴莱鄂涅特已经利用空间跳跃装置跳出包围圈来到古拉顿帝国的西北方，距离古拉顿首都比尔古拉顿四百公里的位置。
“没有追击部队的情况。未被锁定。我们似乎安全了。”凌报告现在的状况。
“那么，只要十五分钟内逃出古拉顿领空，就一切都结束了。”奈罗背着手，站在指挥中心的大屏幕前自言自语。
“恐怕几分钟内就会有比尔古拉顿方向的追兵追来吧，别高兴太早了。”阿丽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看得出，她已经松懈不少。
拉内德大叔站在奈罗身后，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松懈，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发呆。
这时，指挥中心外传来声音。
“舰长阁下，已经准备好了。”
拉内德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对奈罗说：
“奈罗，实际上，我刚才联络到了一个老朋友，他的船就在这儿附近，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暂时去避一避。”
“什么？奈罗刚刚回来又要离开？”凌奇怪的反问道。
“不光是奈罗，你，阿丽特，法米尔还有那个奴……那个女孩，你们都得去。我会从三个方向派出十二艘运输船，古拉顿人拦截到你们的几率会很低的。而且，现在敌人还没发现我们，这样你们逃出去的机会又大大增加了。”
“不行！”凌和奈罗同时大叫道。
“刚刚才和妈妈又在一起……我不要走……”
“我不能放下巴莱鄂涅特自己逃走，绝对不能！”
这时候，真美子说话了。
“被发现了哦，可探测范围内超过四十个目标升空，其中包括两艘战列舰。怎么说呢，现在可不是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呢。”
阿丽特咬咬牙，拉起凌的手腕往外走。
“阿丽特，我们走了巴拉鄂涅特怎么办？”法米尔喊道。
“蠢货，古拉顿人要的是这个奴隶，挑起战争的是奈罗，这两个人不在的话，你觉得古拉顿人还有什么发动战争的立场？到时候只要巴拉鄂涅特投降就好了啊！”阿丽特拉着凌的手腕用盖过法米尔的音量吼道。
法米尔一愣，随即会意，拍拍奈罗的肩，也拉起的奈罗的手腕。
奈罗看了看熟睡的凉，叹了口气，背起她跟着法米尔走出指挥中心。
凌被阿丽特拉着，深深看了父亲一眼，也离开了。
阿丽特拉着凌低着头，她知道，如果只是投降的话，奈罗和那女孩逃走就足够了。现在拉内德让大家一起逃走，那么结果就是……
所有人都离开后，拉内德重重的瘫坐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一直以来的严厉，刻板，全部不见了踪影。
“只剩咱们两个了啊。真美子，你说，我做决定的是对还是错？”
“从舰长的角度来说，这恐怕是你这些年做的最糟最任性的决定了，你会成为罪人。”
“是……吧。原来你也这么认为。”拉内德闭着眼睛，手指还在不住的抽搐着。
“但是从父亲的角度上说，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你什么。你还是最棒的。”
拉内德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禁一怔，睁大眼睛看着屏幕上的她。
“你真像那时候的她。”拉内德悠悠的说。
“你可不像她记忆中的你。”
拉内德听罢，哈哈大笑。
“对不起，我只是用类似真美子大人的思维方式思考的人工智能（AI），而在我的程序中，没有【爱】这样的代码设置，只是在最优先保护的人当中有你和凌而已，所以我不懂爱是什么，也不知道现在这时候该做出什么反应。”
“那你认为她懂【爱】么？”拉内德反问道。
“恕我直言，我认为，大概她也不懂得吧。以她的性格，如果她懂得，就一定会加入到我的程序中。”
他又笑了。
“孩子们已经离开了。那么，剩下的，就是我的战争啦。”AI用忧郁的声音说。
“不，这是，我们的战争。”拉内德说着，伸出手放到屏幕上。
正与真美子的手重合。
敌人来了。
“发现目标，在京畿卫戍区外围，位于比拉古尔顿西北方大约四百公里。”通讯员播报。
银发根根直立的老元帅随口问道：“攻击开始了么？”
“还没有。目标在京畿卫戍区西北外围，戈兰将军的防区，但是恰巧处于地面晶炮的射程之外。根据戈兰将军报告，他已经在缅因谷地和契诃夫高地上布置了三个机动晶炮团，目前正在展开中，预计七分钟内就能搭建完毕，启动T模式需要多加一分钟的充能时间。另外，戈兰将军已经派出了两艘战列舰准备在空中对目标实行拦截。”
元帅点点头，暗想，戈兰少将还真是能力非常强的家伙，实际上京畿防卫圈最薄弱的地方就是西北部，因为预算的问题，西北外围很大一部分都是地面固定晶石炮的射击盲区，好在京畿卫戍区再向西北就是囤有重兵的明斯克防卫区，所以这一部分晶石炮的盲区一般使用飞弹过渡。但是对于巴莱鄂涅特这种级别的都市空舰来说，飞弹的攻击效果其实很有限。而契诃夫高地是京畿防卫圈西北外围的制高点，把机动晶石炮布置在那里就基本将晶石炮的盲区缩小了三成。不用问，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不可能让机动晶炮车从守备区移动到山区的，一定是戈兰在那里的长期部署，这个人的战略眼光实在不能小视。
更何况，按照帝国军人手册的要求，晶炮车展开的时间为十五分钟。A级王牌野战军的要求也不过是十分钟，这个戈兰少将居然能把晶炮车的展开时间控制在七分钟以下，他治军的水平也是一等一的。
“那么，发布命令，对敌作战的指挥权移交给戈兰少将，军部不再参与直接指挥，京畿卫戍区西北部分以及明斯克防卫区在战斗结束前无条件配合戈兰少将的统一调度。”元帅一句一顿。
一旁的里德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对尼泽维奇说：
“元帅，那个奴隶可是父皇指定要的……杀了不太好吧？”
尼泽维奇完全无视里德殿下忽然间的态度转变，而是淡淡的说：
“我会和陛下沟通的。”心里却盘算着空间跳跃技术的价值。
“元帅大人，戈兰少将阁下的通讯请求。”通讯兵喊道。
“接入。”老元帅仍然没有表情。
这时候，主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英俊笔挺的青年高级军官，虽然显得很疲惫，军装威仪却一丝不乱，元帅心里又暗暗的称赞了他一下。
“抱歉，在当前这么紧要的关头还要请求和您的通话，但是我有问题必须要问。那我就直说了，这次作战的最终目的是用机兵占领那艘贸易舰，还是击坠它？”
老元帅沉默了。就在如此重要分秒必争的关头，居然沉默了。
十秒之后，元帅才回答。
“这次行动的目的是彻底歼灭敌人。为了古拉顿帝国的尊严，为了皇帝陛下，也为了古拉顿军人的荣誉，胆敢攻击古拉顿军人的那艘船必须毁灭。”
戈兰少将也陷入沉默，不过三秒后，他就用任谁都看得出来的无奈却坚定的语气吼道：
“是！”
通讯结束，老元帅轻轻叹了口气。戈兰终究还是难堪大用。
可是有人却坐不住了。
“元帅阁下，那只是艘贸易舰啊！为什么非击落不可呢？好几万人的生命……今后我们在国联大会上的立场会变成什么样子……”
尼泽维奇应声回头，说话的是值班参谋之一，年龄跟自己差不多的老头子，索尔尼洛夫。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让它变成一起意外坠落事故，或者说，只要没有人去国联起诉，这件事就任由我们粉饰，再过个两三年，大家就都会忘记的。政治嘛，这无非就是讨价还价的砝码，没有人会真正关心这些人的死活。”
索尔尼洛夫本来脸上的肌肉就一直在抽搐着，这会儿更是激动地满脸通红，嘴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话来，最后艰难的挤出一句话。
“您真的要对平民下手？！”
“索尔尼，军人的本分是服从命令，我的决定你照做就是了。你也在军界混了四十多年了吧，知道你为什么最终也仅仅是落下个参谋的闲差么？你操心的地方太多了。如果你再不改改，这个参谋恐怕也会干不稳。”尼泽维奇背着手威胁道。
“你就是让我干我也不想干了！”老参谋气到极点脸上的肌肉居然不再抽搐，而是变得像尼泽维奇一样淡然，一把扯下自己的肩章和领章扔到会议桌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会议厅。
老元帅目送着跟自己前后脚入伍的算是老伙伴的索尔尼走出去，没有任何表示。
等老参谋离开，元帅阁下又跟通讯兵说：
“给我起草一份书面命令，要求戈兰对所有下降到两千米以内的空中目标进行无差别击毁。拿过来，我要亲笔签字。”
攻击马上就要开始了。
凌晨四点多钟，古拉顿帝国首都比拉古尔顿街头已经开始有勤奋的小商人和手工业者开始活动了，原本寂静的深夜渐渐变得喧哗而富有生气。
比拉古尔顿市中心的一幢不算豪华却很精致的小楼里，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拿着杯红酒靠在二楼的窗前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凌晨的街景。
晶石很昂贵，地面国家平民根本用不起晶石动力的运输工具，而在这个人都不能保证粮食供给的时代，牲畜也只是历史课本中遥远的记忆。这个时间，正是许多“背客”从四面八方进入首都比拉古尔顿进行简单贸易的标准时刻，贸易的商品以从危险的郊外采集到的植物，药物以及猎杀的野兽和经过粗加工的简单手工制品为主。就在中年男人惊异的看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平民背着一颗赤红色的巨大果实时，桌上的数据终端发出“叮”的一声响。
中年男人收回视线，把数据终端拉过来熟练的点了几下。
“受到攻击前在原地消失……看来我对各位的期望值过小了呢，不过这是什么呢，隐身？不对，应该是类似瞬间移动或者空间跳跃的技术……一个小小的都市舰会有这样的科技实力？不可能，这技术起码领先古拉顿三十年，就算是他们自己研发出来的，恐怕纠察部立刻就会找上门来。能拥有这种技术的，只能是列空三强和伊菲尼亚圣国这样的超级大国……还是不对，伊菲尼亚圣国是不可能启用这种有违神论的技术的，那么，对，最有可能拥有这种技术的应该是赛恩斯联合体，嘛，无论是哪个，都不是古拉顿能够惹得起的，这回的祸可闯大了。”中年男人小啜一口红酒，自言自语道。
“果然已经被发现了吗，跑到戈兰少将的防区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啊，单以指挥能力论，戈兰绝对是能排到帝国军界前三的，甚至到那些超级大国都应该能混到不错的位置，你们的麻烦也不小。算了，稍微添点柴火就是。”中年男子说着，掏出了内线联络器。
“你好……这里是戈兰，喂你们赶紧编辑下一条命令。一分钟之内，我要一分钟之内导弹阵地全部给我锁定目标！”因为是内线电话，戈兰少将无论多忙也不敢轻易挂断。
“戈兰少将阁下，许久不见。”
“霍夫曼老师？！被您称为阁下实在是承受不起……你们是笨蛋么，没有晶炮就不会打仗了？M1阵地给我发射6波次巨戟中程破甲弹，每波4发，间隔45。M2阵地给我发射6波次匕首中程子母弹，每波3发，间隔60。其余阵地准备黑麻雀短程防空弹，有目标下降到2500米以下不用请示直接击坠！”
“看上去你很忙嘛。”霍夫曼调侃道。
“如您所见，正是很忙的时候……如果可能，希望您明天之后，或者起码三个小时之后再联络，不，我会尽快登门拜访您的……”
“连回帝都述职领功都考虑进来了么？”霍夫曼笑道。
“请您不要再取笑我……现在正是……总之在行动中……很忙……”戈兰支支吾吾的回答。
“忙着围剿巴莱鄂涅特号都市贸易舰么？”
“这……”
“好歹我也是算是军部要员，有必要跟我隐瞒什么吗？你们的行动我当然会知道，况且动静这么大，京畿和明斯克两大防卫区都卷进去，除了大帝还有谁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吗？”
被霍夫曼这么说，戈兰不由一身冷汗。
“那么，请您说明您的意思吧，这个时候应该不会为了叙旧拉家常联系我，对吗，霍夫曼老师！”
“知道您是时间宝贵的未来之星，少将阁下。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希望你把枪口抬高一寸。”
“枪口……抬高一寸？！霍夫曼先生，您该知道现在是元帅直接参与的军事行动，作为军人我没办法抵抗命令，不光是军旅生涯，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将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而现在您的举动，已经构成了叛国罪！”
“那么，我能问问元帅大人的命令到底是什么吗，占领还是……摧毁？！”
“……摧毁。”
“那可是有几万无辜民众的航空舰！”
“对不起，老师。可这是战争。”
“对那些没有抵抗能力的人穷追猛打叫做战争？这叫做屠杀！你身为军人的荣誉感哪去了？”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我没让你把枪放下！我只是站在一个中年人的角度上，请求你，尊敬的未来的帝国军神，戈兰将军，把你的枪口抬高一寸，让那些无辜平民通过救生艇逃生舱降落时不用担心被飞弹和晶炮打成碎片！”
戈兰终于无话可说，强烈的内疚感和罪恶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一边是几万无辜民众的性命，一边是自己的前途甚至生命，到底该何去何从。
霍夫曼感到戈兰的沉默，嘴角露出笑意，默默的啜了一口红酒，这时从戈兰那边传来声音：
戈兰大人，元帅大人签署的书面命令。
戈兰扫了一眼，脸变成猪肝色。
“戈兰，是老狐狸的命令来了？书面的？必须进行屠杀？”
“霍夫曼老师，您是对的。您赢了。”戈兰一把撕碎了老元帅亲笔签字的书面命令。
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
【五秒内将和目标船进行接驳，四，三，二，一，对接成功。】
运输舰成功和一艘红色涂装的飞空舰完成对接。
因为这艘红色的空舰只有大约两艘运输舰叠在一起这么大，所以无法完成收纳作业，只能以接驳的方式卸载货物。
【正在调整气压，三秒后将打开舱门】
三秒钟后，运输舰和红色空舰连接处的舱门“咔”的一声打开了。
在空舰走廊上，站着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帅气青年，抱着胳膊，满脸堆笑。
“欢迎来到费恩曼号科研舰——特斯拉级科研舰当中最帅气的一艘，我的孩子们。”
奈罗背着凉，拉了拉法米尔的袖子。
“孩子？哥哥你没比我们大多少吧？”法米尔一脸古怪的说。
“那么，能告诉我拉内德那个家伙，你们是怎么称呼他的么？”青年皱皱眉。
“你是说拉内德叔叔？”奈罗反问。
“啊，你看，你们都管那个家伙叫叔叔，而我可是他的学长哦！怀特空舰技术综合学院教授，弗朗哥·龙特就是我。”青年坏笑着说。
“你比拉内德叔叔还大？！”奈罗和拉内德同时张大嘴巴。眼前这个看上去明显只有二十岁中段的家伙居然比三十岁后段的拉内德还要大？这也太犯规了吧！
也许……赛恩斯联合体真有长生不老的技术？
青年，哦，不，弗朗哥大叔满意地看着孩子们的反应，抱着胳膊哈哈大笑。
“那么，我的‘孩子们’，来跟我参观下我们现代技术的结晶，赛恩斯都引以为傲的费恩曼号吧。”
奈罗和法米尔欣然应允，凌比较认生，一语不发，反倒是几人中性格最活泼的阿丽特只是低着头，完全无视了她本来最感兴趣的高科技空舰的参观邀请。
弗朗哥带着大家往里走，可是没走出几步忽然停住脚步，猛的一回头，指着奈罗喊道：
“不行了，完全忍不住，本来答应了拉内德什么都不问的，可是……你知道好奇心是科学家最宝贵的也是最无法遏制的天赋……那个短头发的小子，你背着的是？”
大叔突如其来的喊叫吓了大家一跳，奈罗有些怯怯的看着他，说：
“你是说她啊，该怎么解释呢，说来话长……”
这时候，从舰里走出一个戴眼镜的帅气青年，默默的走到奈罗身边，摸了下奈罗背上的少女的额头，又看了看她的脸色，摸摸下巴，说：
“不是病了，看上去像是被植入晶石的后遗症。”他顿了顿，皱着眉头转了转眼球。
“我的假说是，这个女孩子是地面国家……嗯，这附近就是古拉顿吧，这孩子是古拉顿帝国的奴隶，从晶石农场跑了出来，你们碰巧救了她，但是古拉顿帝国绝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退让，所以你们就带着她跑到赛恩斯联合体的科研船上来避难了，因为古拉顿无论如何也绝对不敢招惹赛恩斯联合体。那么，请问我的假说说对了几成呢？”
“好……厉害……”奈罗和法米尔又一次震惊了，这个人只是看了看凉的情况，稍微推理就基本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完全理清楚了。
如果赛恩斯联合体都是这样的人，那么就完全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总是号称拥有领先全人类十年以上的科技实力了。
单就智力而言，他们和人类完全就是两个物种。
“这个大叔，也相当了不起啊！基本，不，根本就是你说的那样子。”奈罗一脸崇拜的回答。
听到大叔这个词儿，眼镜青年一愣，然后用明显不协调的动作回过身去，蹲在墙角。
然后，传来了像是哭泣的哽咽。
啥？这货哭了？奈罗和法米尔加上凌同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货居然哭了……
弗朗哥大叔有些为难的看看大伙，又看看眼镜青年，对着孩子们说：
“额，他是我的助手，安吉特·摩衍那罗，空舰学院的研究生……”
“人家只有二十五岁的说……被几个看上去快二十岁的人喊叔叔……人家不要活了……”安吉特蹲在角落里一边画圈圈一边说。
大家满脸黑线的看着他耍宝。
奈罗吸口气，提提神，尝试着安抚他说：
“因为那个大叔……看上去很年轻，实际年岁很大，所以我以为你也是……都是我的不对……”
“被喊叔叔了……人家还没结婚……还没谈恋爱……被叫叔叔……”安吉特还是蹲在那碎碎念。
龙特叔叔无奈，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眼镜青年这才站起来，恢复了常态，然后上下的打量着凌，看的她再不敢把头抬起来，直到龙特咳嗽了下，安吉特这才收回目光，满脸歉意的站在一旁。
“既然他说的没错，那么这孩子应该是被排异反应折磨的，昏迷了？”弗朗哥问。
“应该是吧，不过我感觉她更像是睡着了。因为一直疲于奔命，也没带她去医院检查下。”
“不管是昏迷还是只是单纯的睡着了，这样总是不大好。我们科研舰多少也有些医疗的力量，不过说到底，这艘船是在世界各地进行晶石方面的技术研究的，医病的能力会差些，但是关于晶石相关的，像排异反应这样的问题，还是非常有手段的，至少减轻痛苦没有问题。可以的话，把她交给我，我去带她检查一下，看看晶石的种类和排异反应的类型，尽量把排异反应控制在类似感冒的程度上，好不好？”眼镜男一脸真诚的看着奈罗说。
减轻到感冒的程度？这实在非常诱人。
但是考虑到这个眼镜刚才的丢人反应，好像也不是特别靠谱的人。
奈罗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多少有些不正常的家伙。
“你是叫奈罗是吧，没问题的，医疗室和检查室也都是些电子设备，用不了几分钟就会有检查结果出来。而且，也没有别人可以拜托，我还要带你们参观全舰呢，对吧。”弗朗哥说。
“这艘船……不会就你们两个人吧？”法米尔发现了问题。
“当然了，其实即使不用人，这艘船也可以自己完成科研任务，采集样本，分析这些都不在话下，不过周游各国，总还是有要跟人打交道的时候吧？所以我们这才随舰行动。而且，在学院教课实在太麻烦了，出来玩几个月还有薪水拿不是蛮好的。”大叔笑着解释。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法米尔心说。
奈罗也无法再说什么了，轻轻把女孩放下，交到安吉特手里，看着凉的睡脸，抚摸了下她的脸颊，然后抬头对眼镜青年笑笑。
眼镜青年会意，点点头，然后抱着女孩向科研舰深处走去，龙特大叔则是带着孩子们一间一间的参观科研舰各个功能室，一向对这非常有兴趣的阿丽特依然低着头一语不发。法米尔发现了异常，拽了拽阿丽特的袖口，女孩只是摇摇头，再不给任何反应。
过了几分钟，大家来到类似巴莱鄂涅特指挥中心的房间，弗朗哥停下脚步，背冲着大家没有回头，用和解说时完全不同的声音，很没有中气的说：
“那个……真美子她……还好吗？”
“妈妈？”凌下意识反问道。
“你就是……真美子的女儿？那么你心算二十位数乘法很轻松吧？”
“那个……我做不到……或许我像父亲多一些……”凌惴惴不安的答道。
“拉内德心算这些根本不费力啊，真美子根本不屑于这种玩意。”大叔耸耸肩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拉内德也算是个天才，凌更是低头玩着手指。
“怎么，大叔，你认识真美子姐……阿姨？”法米尔问。
“老相识了，她学生时代我就认识她，那时候我已经是助教了，当然，拉内德那时候也是学生。该怎么说呢，她是那种，那种……”大叔有些语塞，调整了呼吸，这才继续说：
“她是那种天才，完全的天才，才华和样貌一样出众，虽然性格恶劣了些，但是我敢确定若果不是她那性格，她也不会拥有这样的天分。她天才到什么程度呢，就因为跟我打个赌，她居然造出来空间跳跃那样的机器，而且不是实验室样品，是具有实际应用价值的试验品……要知道那时候她同时还在忙着她的毕业设计……就是你们那艘巴莱鄂涅特。”
原来跟真美子姐姐打赌的人就是你么？！几个人立刻用吃惊的眼光看着他，而大叔浑然不觉，自顾自继续说：
“我想她应该明白我的心意吧，但是到底还是选了拉内德，那个木头男人。有时候，我也会想，我真的不如他么，怎么多年了，一直就这样活着。将就的活着。”
阿丽特忽然抬起头，法米尔这才发现，她的眼睛已经变成猩红色。
“那么，请您救救真美子，救救拉内德，救救我们引以为傲的巴莱鄂涅特吧！”阿丽特喊道。
“什么？你说……救救巴莱鄂涅特？不是说我们离开就会好了么？不是说罪魁祸首躲掉一切就会过去了么？你不是说只要那个奴隶和奈罗离开就会没事么？那你现在到底在说什么啊！”法米尔睁大眼睛抓着阿丽特的肩膀，摇晃着，大叫。
阿丽特把脸别到一边，然后喊道：
“你以为我们离开就好了么？你真的这样想？要是只要凉和奈罗离开就会没事，那让他们俩逃掉就好了，让他们避难到这里就行了，你，我，凌为什么也要上来？这合理么？可以解释么？拉内德大叔这是什么都打算自己扛起来！他是让我们来逃命的！”
“爸爸……”凌轻轻的叨念。
“龙特大叔，你可以拯救巴莱鄂涅特的吧？真美子，拉内德，还有五万多无辜市民，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没有问题的吧？”阿丽特歇斯底里的喊道。
弗朗哥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凌。
“真美子她在巴莱鄂涅特上？”
“妈妈十年前就去世了。”
“那还真是……不过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留下自己的复制品吧，电子大脑或者人工智能之类的？”
“妈妈她留下了一个人工智能，但是，其实，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它的存在，虽然它说是妈妈为了陪我才留下的，但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直接留给我而是放到了平时根本用不到的系统里。”不同于法米尔和阿丽特的歇斯底里，凌似乎比平时更加平和。
“也许是她已经发现了人工智能仅仅是人工智能而已吧。”眼镜青年走了进来。
奈罗现在已经知道了拉内德的用心，心底也已经对事情的结局有了大概的了解，但却根本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思考，看到安吉特进来，想问凉的状况，但是……这个时候根本说不出口。
安吉特似乎明白奈罗的想法，拍了拍奈罗的肩膀在他耳边说：
“我给那位小姐做了个稍微全面些的检查，并且给她注射了一点抗排异的药物，大概很快就会醒来的。”
这时候龙特大叔用忧伤的眼光扫过阿丽特，法米尔，奈罗，最后落在凌的眼睛上，然后出人意料的，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没有能力帮助他们，赛恩斯联合体是绝对中立组织，禁止介入任何形式的战争。”他抬起头继续说：
“而且，如果连真美子和拉内德都认为没有其他办法的话，我又能做什么呢……”龙特痛苦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满是泪水。
“我终究，比不上拉内德。既然他自己选择留在那而把你们托付给我，那么我绝对不可能让你们离开，你们必须好好活下去。”
他终于明白了真美子的选择。
阿丽特摇着头，冲向指挥台，对着费恩曼号的系统毫不客气的下达着一系列指令。
眼镜青年想阻止，弗朗哥却摆摆手，示意随她吧。
在不远处的空中，巨大的飞空舰正被一波又一波的导弹折磨的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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